玉壶传

作者admin

4 月 13, 2025 #历史

  二百八十八、

   “您何时受的凉?”

   “谁知道呢,身子骨老了,没以前那么硬朗,连什么时候被风吹着也不知道。”费将军摆摆手,与乔时松一前一后走着,“那燕姑娘,瞧着倒是有些让我想起小锦娘了。”

   听到费将军提起颜子衿,乔时松心里一颤,以为是被他认了出来。

   “小锦娘自从那次意外后,便一直待在家里,谨玉这一年忙得很,都不怎么在京中,我也没有时间去颜家瞧瞧。”

   这才听出来费将军的意思,乔时松手指不由得捏紧了盒子的把手,抿着唇沉默许久这才道:“将军也知道延文意有所指,自然不会移心他人。”

   “我当然清楚,不然我怎么会和你说那些话。”费将军呵呵笑了一声,“那燕姑娘和她瞧着年纪相仿,也不怪你多看几眼,这一年想必小锦娘也长高了些。”

   “嗯。”

   “我明白,你心里还在犹豫,担心谨玉觉得你是觊觎许久,不会点头答应。唉,这也在常理之中,当初要不是宁国公相救及时,他们一大家子说不定就……他身为长兄,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同胞妹妹,自然对小锦娘多几分怜惜照顾,不过么,我倒是觉得他担心保护过了头,”费将军说着语气明显有些迟疑,但随即笑着对乔时松说道,“你放心,你为人处世谨玉都看在眼里,再加上之前就听说谨玉母亲有这个心思,有我这个长辈做媒,替你搭个桥不成问题。”

   “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

   “谨玉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可他平日里总是各种避开这些话题,他当初第一次上战场,还是我在一旁带着呢。”费将军笑了一声,“你也别管我这上年纪的催得紧,咱们这些当兵打仗的,根本没有谁敢打包票说上了战场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总得为以后早些打算。”

   “嗯。”

   “谨玉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他身为长兄长子,总得为颜家考虑。”

   “嗯……将军您,也听到其他人说的那些话了吗?”

   费将军走在前面的步伐顿住,宽厚的背影挡住了出口的光亮,他没有回头去看乔时松,只听他笑了笑道:“若是真的,只要谨玉喜欢,就算是长公主身边的人,就算是被其他人瞧上了,我也得想方设法替他求来。”

   乔时松张了张嘴,他想问,若颜淮想要的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怎么办,您还会这样信誓旦旦地保证吗?

   可犹豫许久,还是闭上了嘴,眼神有些复杂地垂下眸,握着盒子把手的手指用力捏紧,连指尖都已经红肿得有些发烫。

   “说起来若小锦娘得知,谨玉娶了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嫂嫂,也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想来觉得自己之前跑去皓羽营那边实在是不理智,颜子衿到后面除了必要的情况,几乎不在其他人面前露面,长公主瞧出来她的异样,也曾好奇问过,颜子衿只得以惦记着《万寿图》为理由勉强搪塞过去。

   搪塞归搪塞,颜子衿还是没有忘记长公主的托付,等到船靠岸时,剩下的内容也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按之前的行程,队伍会暂时停留在京城外的一处郡县,颜家有一处庄子在那儿,来时颜淮已经命人打理一番准备接驾。

   周娘子说,如今到了京城,自然就没有长公主自己进城的道理,需得等颜淮递了折子得了请示,陛下命礼部准备好仪仗,这才可以迎长公主殿下入城。

   颜子衿念叨着流程好生繁杂,长公主转着团扇,斜靠着椅子无奈道:“所以我之前一直不想回来,来一次便折腾一次,他们礼部不累我自己都累了。”

   “毕竟您是镇国长公主,若是就这么随意回京,礼部那些人的折子不得把殿下桌子给堆满。”周娘子笑道。

   “礼部写这些有什么用,有这个闲心,不如劝劝皇兄歇一歇,这么一直打下去哪里受得住?”

   颜子衿放下茶碗抬头看向两人,周娘子见她看过来,上前替她换了碗新茶柔声道:“殿下自登基时便开始谋划着夺回靖雪六州,此事众人皆知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你也知道,陛下登基时刚平定了汉王之乱,又用铁血手腕将北夷趁机占去的那几块土地夺回,转眼便开始着手准备靖雪六州的事,就算大齐再如何丰年,不用担心粮草,可总得给将士们喘口气的时间。”

   捧着茶碗,颜子衿静静听着周娘子的话,长公主只把玩着手中团扇不语。

   之前的事颜子衿年纪小不上心,也没怎么在意,可后来大了,也察觉到颜淮离家的时候确实越来越多,更莫说自己及笄礼那年他们刚夺回楠煌州,这转眼便听闻已经在谋划靖州之事。

   若靖雪六州真那么简单拿回来,也不至于一直到了这一代才有机会,细细想,大概都是前线的将士们用命拼来的。

   “或许陛下是想,靖雪六州落在北夷这么久,总该是拿回来的时候。”颜子衿小心翼翼说道,“不过这些,我想大都是兵部那边的事,我们这里说的再多,也是不管用的。”

   “也是,可惜兵部多是些木头脑袋,楠煌州白云郡连捷之下,这个时候你想让他们停手,反倒没那么容易。”长公主说完大手一挥,这种事她每次一想起来就觉得脑袋疼,“好好的回家探亲,我可不想被这些事打扰了心情。”

   略坐了一会儿,颜子衿也不好久待便起身告辞,周娘子见状连忙走上前来送她离去。

   这庄子颜子衿以往就来过好几回,倒也有几分熟悉,因得为长公主接驾,内院几乎都被颜淮安排下亲信之人,没有他的允许,半点消息透露不出去。

   也正因为如此,颜子衿也不必再时刻待在长公主身边扮做贴身侍女,只需等颜淮安排完江柔那边的事情,自己便能平平安安地回到颜家。

   一时怅然一时慨叹,原以为自己再也无法与亲人相见,没想到如今离家也不过咫尺之遥,也不知这么久了,欢儿再见到她会不会觉得生疏?

   近乡情怯思更浓,颜子衿连着好几日睡不安稳,常常半夜醒了便坐在窗边看着烛火直到天亮。

   这夜颜子衿饭后多饮了碗浓茶,等到洗漱完毕也不觉困,便让木檀她们先出去,自己在屋里自个儿坐会儿再睡。

   颜淮自然是让她住在以往待的院子里,里面绣架书挂,字画玩件一如往常,就连以前来这里颜子衿一时兴起挂在窗外的铃铛,如今也好端端地垂在花枝上,只是许久不见,已经比之前高了不少,需得踮起脚伸手才能够到。

   走到窗前想拿来看看,又怕叮叮当当的动静引起外面注意,颜子衿只得放弃,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抬头去瞧。

   瞧了不知道多久,忽听见外面有人推开屋门,平时颜子衿若是睡下,木檀她们是不会轻易进来打扰,以为是有什么事情,颜子衿便披了外袍抬起烛灯走到门口。

   还不等她开门问问是个什么情况,颜子衿便听见弃毫和奔戎的声音,他们既然都在这里,想必外面颜淮也在。

   一想到这里颜子衿转身便要往回走,可没走几步便又停了下来,毕竟若是和以往那样,此刻颜淮想必已经推门进来,哪里会这么半天没有动静?

   思来想去,颜子衿还是回去将内室的门打开,外面的几人没想到颜子衿还没睡下,纷纷被吓了一跳。

   番外寒松叹

   想了小故事,顺手写一下吧

   颜淮十岁这年冬,六房的那位宁山表哥随姑母远游近一年后终于回到临湖,两人带了整整一船的特产,光是清点便花了整整一天。

   那位表哥生得丰神俊朗,谈吐举止不俗,一路上所见所闻说得令人身临其境,怀里又总是揣着甜食糕点,于是家中小辈纷纷围在他身边缠着听故事。

   颜子衿也在此列,当时她不过四五岁,裹着冬袍戴着花团,跑来跑去地像个小雪人,因得年纪最小,所以那位表哥最是疼她。

   颜淮这日随颜父练枪归来,回到家里不见颜子衿,母亲正坐在屋里看书写字,平妈妈说,锦娘去前院找宁山少爷玩去了。

   连忙放下枪,连身上的衣衫也来不及换,颜淮匆匆跑到前院,便瞧见宁山表哥抱着书卷走在前面,颜子衿牵着他的袖角,小腿噔噔噔地跟在身后。

   小孩子自然跑不过大孩子,没多久颜子衿便跟不上宁山表哥,可还是努力小跑着伸手如够,前面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焦急,于是停下脚步,先将书卷夹在左腋下,这才伸出手牵住颜子衿。

   颜淮瞧着小小的人儿牵着别人欢欢喜喜地离开,一时忘了上前,也忘了自己着急忙慌跑过来是为了什么,身上的汗水已经凉透,被风吹着还有些发冷。

   颜家的仆人路过,瞧见呆站在走廊下的颜淮,便开口说道:“谨玉少爷您怎么在这里待着,大家都在前厅说话呢。”

   干巴巴应了一声,颜淮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到前厅的,只知道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门口。

   屋内大概坐了许多人,听起来有祖爷爷,有父亲母亲,还有其他房的叔伯婶母们,他们你一眼我一语说得热闹,说着说着,忽然将话题说到了宁山和颜子衿身上。

   大伯父说宁山回来还没几日,结果被一群小孩子缠得没时间休息。

   四婶母说以前锦娘天天跟着谨玉,结果这几日倒是天天跟着宁山玩。

   母亲笑着说锦娘最是喜欢新奇玩意,宁山出去见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也不怪她跟着。

   这时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说瞧着锦娘头一次这么粘着除了谨玉外的人,两人年纪相差也就五六岁,不如趁着机会,就此定个娃娃亲。

   廊外的松树呼啦啦落下一枝的积雪,颜淮本来凉透的身子忽而又热得滚烫,他抬脚正欲走进,却听见身后传来落雪被踩实的声响,回头看去,宁山正抱着颜子衿走来。

   颜子衿裹着红梅暖裘,双手环着宁山的脖子,呼呼睡得正香。

   宁山见到颜淮,上前说颜子衿刚才闹了他许久,结果闹累直接在他怀里睡着了,担心睡了着凉,想问问秦夫人是不是在这里,好把人儿送回去。

   “本来想将小锦娘放在暖阁里让人看着,结果她抱得好紧,又怕强行拿开手弄醒她,只得抱着来找舅母。”宁山无奈笑道。

   “他们正在里面说话。”颜淮点了点头,伸手打算像以前一样把颜子衿抱过来,可宁山并没有打算交给他,他抱着颜子衿看着屋内,听了一会儿后问道:“里面听起来吵吵闹闹的,舅舅他们在说什么呢?”

   “说话的人很多,我也没听清楚。”

   “若是母亲在这里,说不定又在提什么定娃娃亲的事情。”宁山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拿自己母亲很是没有办法。这时颜子衿可能是觉得几分冷,在睡梦中哼哼了几声,又将宁山抱紧了些。

   宁山连忙将她抱紧,柔声哄了好几句,怕在廊下待久了吹到她,一时顾不上一旁的颜淮,连忙抱着颜子衿进了屋子。

   已经渐渐低下去的谈话声随着宁山进屋又热闹起来,颜淮在外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这刚入冬不久,连雪也没下几回,从小跟着颜父锻炼强身健体的颜淮,头一次在这个季节里着凉生了病,好在病得不算严重,便独自在屋里卧床休息。

   一时抽空犯懒,颜淮蜷在暖阁的松木榻上看书,颜子衿如今只顾跟着宁山,这几日也没有来找过他,这么想着,心里却如燃炭一般噼啪作响,竟然连书也看不下去。

   本想就这么顺势放下书闭目养养神,颜淮耳朵灵敏,却听到外面走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连忙坐起身看去,一个小脑袋顿时从窗外冒出来。

   “哥哥~”颜子衿双手扒着窗框,踮着脚正努力看着屋里的颜淮。

   “你怎么来了?”

   颜淮话还没说完,颜子衿已经松了手跑进屋里来,见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想是一路跑来的。

   生怕自己病气传染到颜子衿,颜淮刚准备让她离自己远些,可颜子衿已经踢了雪靴爬到榻上,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雪气,扑面而来一阵凉意。

   “你离我这么近,当心把病传给你,你一向怕吃药,到时候被苦哭了又是我哄你。”

   “不怕不怕,”颜子衿从兜里拿出用手帕包住的东西,“吃糖就不苦了。”

   颜淮接过颜子衿递来的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早已化成一团的糖果,丝绢本就包不住糖浆,怪不得她的小手也黏糊糊的。

   “宁山哥哥带回来的云朵糖,可好吃了,”颜子衿眨巴着小眼睛,“他说只给咱们女孩子吃,我去找宁山哥哥要,他说吃多会牙疼,所以每个人只给一颗,连子芜姐姐也没拿到第二颗呢。”

   说完又得意洋洋地晃着小脑袋:“我可是求了好久,宁山哥哥才答应给我第二颗。”

   “为什么这么执着想要第二颗?”

   “因为你没吃到呀!娘亲说过,有好东西大家要一起分享。”

   颜淮愣住,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许久这才结巴着问道:“那为、为什么一定要我吃到呢?”

   “因为你是我哥哥呀。”颜子衿本来身上穿的就厚,跪久了便觉得双腿发酸,索性换了姿势一把靠在颜淮怀里,“有了好吃的,肯定要给你尝尝。”

   说完见颜淮还在捏着糖,颜子衿急忙开口道:“哥哥你快吃呀,要是捏化就吃不了了。”

   偏头见颜淮一直盯着自己,两人对视许久,颜子衿搞不懂,便伸手推了推他,接着颜淮忽然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他单手将颜子衿搂紧了些,将手里的手绢抖开道:“都黏在上面了怎么吃呀。”

   绣着小兔子的手绢被化了的糖糊成一团,想来是颜子衿揣了太久,结果都化完了。

   颜子衿本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让颜淮吃到,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糖成了这样,小脸霎时间垮了下来。

   颜淮将手绢丢开,抓住颜子衿的小手将她手心残留的糖浆舔舐干净,这才松开手笑道:“现在吃完了。”

   “好吃吗?”

   “好吃。”

   颜淮竟然连自己手心里的糖也不放过,颜子衿想着他一定是很想很想吃这个糖,坚定了要再给哥哥吃一颗完完整整的云朵糖,便打算立马要去找宁山再要一次。

   不过颜淮并未放她离去,而是用毯子将两个人裹在一起,颜子衿一路小跑来估计早已出了一身汗,于是说道她要是这样跑出去肯定会着凉,不如等身上衣服干一些再去。

   想到自己要是着凉了,肯定要被娘亲逼着吃药,颜子衿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听话地朝颜淮怀里挤了挤,可就这么干坐着也无趣,她便让颜淮将之前还没说完的传奇志怪故事继续说完。

   宁山表哥在外游历这么久,一路上的见闻固然吸引人,可对颜子衿来说,她还是更喜欢爹爹和哥哥口中的那些故事。

   兄妹两蜷在一起,外面洋洋洒洒落着细雪,里面火炉燃着热炭,颜淮絮絮说着故事,颜子衿把玩着自己身上衣带,将其编成各式各样的花结。

   后来颜淮独自去找宁山,宁山这才得知颜子衿缠着他要了这么久的糖,原来是为了给颜淮,摊手叹息道:“我还以为小锦娘这段时间跟着是喜欢我呢,看来在她心里还是比不过你这个亲哥哥。”

   将剩下的糖交给颜淮,宁山说有他管着,就不担心颜子衿会一口气吃太多导致牙疼。

   “你对她这么好,也不知以后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作者 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