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公馆的后院,蔷薇花开得正盛。粉红色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好像小孩子红彤彤的脸颊。下人给满墙的蔷薇花洒了一点,水珠顺着叶子滴下来显得它们越发娇艳欲滴。姚佳看着生机勃勃的院子,顿时笑开了颜。它们一朵又一朵地挨在一起亲密又团结,好像钟诚他们兄弟几个。她最喜欢看着院墙上的蔷薇花了。记得,当时诺儿还有去美国的大伯家。钟彦华去了外地,姚佳怀着钟老三。钟诚和钟诺两兄弟在院子里玩闹。这些事己经过了十多年了,姚佳怎么觉得好像发生在昨天。老二今年一定会回家,老三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她有点怪自己对老三的关心太少。李婶看着夫人一脸忧愁也跟着担心,给她换了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露出微笑。李婶试探性地问:“夫人,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少爷?”她摇摇头。老三不和我相认一定有他的苦衷。在大家的心中,钟家己经没有三少爷了。“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诚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小晏如出生不久,他很忙。不要让他担心。”李婶记下了,她在大是大非面前是拎得清的。钟谧跑过来,抬头看着娘的湿润的眼睛。“娘,你不开心吗?你怎么了?”姚佳没有回答她。“你的功课做得怎么样了?”钟谧骄傲地说:“做完了。给大哥检查,他说全对了。还夸我了呢!”姚佳握住她的手说:“谧儿长高了,也长大了。”钟谧在娘的撒娇怀里撒娇,她们说了很多贴心话。
轻风吹动着柳枝,柳条相互交错。好像两个人勾着小拇指站在湖边看风景。两只白鹭一前一后地走在湖边觅食。一只大一点儿的白鹭给小白鹭喂了一条鱼儿。他们的倒影在水中重叠在了一起,好像永远不会分离。周颖出了月子没有多久,钟诚就要去南京出差了。周颖鼓着小嘴给他收拾行李。他也不想出远门。可是,这是好久之前的约了,不去不行啊。钟诚抱着熟睡的钟晏如,给了两个孩子一个眼神。钟意无动于衷,他不想让爸爸走,不想让妈妈不开心。钟昕给周颖递了一条领带。周颖把放进行李箱,捏了捏钟昕的脸。她的心情没有好多少,她也不是矫情的人。可是,就是舍不得嘛。人还没有走,心怎么就有一种缺了一瓣的感觉。芷兰把孩子放入摇篮,两个小家伙儿也走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钟诚拿手指放在她的嘴边,轻轻地揉着。希望她能笑一下。他的指腹温热,带着檀香。每一个动作都在勾动着她的心啊。她终究抵不住他的撩拨,眉眼弯弯,梨涡浅笑。钟诚把她绑在额头上的红巾解下,全部摊开,戴在她的头上,还系了一个小蝴蝶结。红巾遮住了她的眼睛,周颖把它往上抬了抬,眨了眨眼睛“不好看,像个小老太太。”钟诚却说:“谁说的?你怎么样都好看。”钟诚看她眨巴眼睛的刹那,痴痴地望着她。好像回到了他们刚成亲的时候,她把红盖头解下来当作面纱,给人看病。这一刻,他无比震撼。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觉得才是真正地了解周颖。
钟家公馆的大门口,周颖拉着他的手不想松开。钟诚亲吻着她的额头,随即把她拥入怀中。周颖之前看着他一直笑,以为他不是很在乎。这一刻,她才明白钟诚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他们只是夫妻暂时分别,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周颖的心一直惶恐不安。钟诚感觉到她心里的不安才紧紧地拥抱着她。“不用担心,我会平安回家的。”怕她不相信,还把手表露出来给她看。“十天之后的这个时间,我一定站在钟家公馆的大门口等你给我开门。”周颖轻轻地点头,还想说什么一时想不起来。“对了,秦淮河风景秀丽,风光旖旎。你…不能被姹紫嫣红的花儿迷了眼睛啊…你要经受住考验…”我都说了什么,我在说什么啊。钟诚随即大笑起来,揉着肚子。她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听上去挺可爱的。他成亲之前不是这样的人,成亲后更没有这么想过。他明白自己是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人了,心中的责任重了。原则问题不能做错。“放心吧,不会的。我每天都在想着你,哪有功夫看别人。”说着他抓过她的手,放在锁骨的位置上。周颖不敢下手太重。他凑在她的耳朵旁边说:“这里,有你留下的印迹。钟诚永远属于周颖。”那里有她的牙印,像一弯小小的月牙。她的头埋在他的颈窝,终于可以放心了。方乔背过身,在不远处等待他。江离和宁鸢过来送他一程。“钟诚,家里你放心有我们呢。”江离牵着宁鸢的手只说:“放宽心。”钟诚却舍不得了,周颖之前还让他慢点走,现在却叫他走,不要赶不上火车。
一声惊雷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周颖。钟诚应该到了目的地,南京下雨了吗?他在南京还好吗?两个孩子抱着她的手臂睡得正香。她想过去把窗帘拉上,窗户关上了还是算了吧。钟昕揉了揉眼睛看着她。他不说话,周颖以为他吓着了,拍着他的后背。他其实是担心妈妈。但是,妈妈在拍他的后背啊,好温柔。“小昕不要怕哦。”他说:“妈妈在身边,小昕就不会感到害怕了。”老大一般比较冷漠,没想到他也会撒娇。也是,他还是一个小孩子,正是依恋父母爱撒娇的年龄。
一个人给钟家送来了一块黑色的手表,裂开了的表盘带着血迹。指针调到了四点四十分。墙壁上的座钟秒针在不停地走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之后整点报时“当—当—当—”末日的丧钟己经敲响,好像随时就会停下来。到底是谁干的?那是钟彦华的手表。周颖紧紧地握住手表,还是被姚佳看到了。周颖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钟彦华因为救了一批人,被人抓进了监狱。提篮桥监狱,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西牢”。江离夫妇去了泉州,钟诚还没有回来。周颖镇定下来说:“娘,不要慌。你给二弟发一份电报,让他晚一点回家。”姚佳照做了。钟诤问她说:“大嫂,我能做什么?”周颖把勃朗宁手枪放在他的手心。“这是你大哥送给我的。我没有扣过一次扳机,现在给你。我知道你大哥教过你开枪。如果我拿起了枪,剩下的最后一颗子弹,一定是我自己亲自开下的。子弹穿过我的头颅,鲜血溅在敌人的身上,我的生命就此终结。我是一个喜欢阳光的人,不愿意待在黑暗的牢笼。所以,钟诤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钟家。如果走投无路了,就去找你杨大哥。他会竭尽所能给你找到一条生路。努力活下去。”钟诤双手捧着带着温热的手枪,重重地点了点头。大嫂的心里一定是怕极了。
还有八个小时,如果爹还没有救出来只有死路一条了。钟谨的手枪己经上膛。温豫握住他的胳膊说:“小谨,不要冲动。我们己经在营救钟先生了。你如果有事,我怎么向你爹和大哥交代。”钟谨忍住泪水说:“我怎么能不激动?他是我爹啊。如果可以,拿我去换他。反正我己经‘死’了,不怕再死一回。这样,对谁来说都是最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