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领事馆门口,一片寂静。工人们忙着换玻璃,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碌地干自己的事。一切平常如旧,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周颖小心翼翼地踏入领事馆和其他人一样在休息室等待。等了半个小时,她得到一个人的提点。“姑娘,你别等了。松本公使可能根本不在这里。你找他啊,还不如找德川先生比较管用。”他摇了摇头:“为了自己的孩子让我做什么都好。可惜,没有办法。”德川先生?那就是德川伊文了,想到钟诚以前的事。她真的要去找他吗?那个人愿意帮忙吗?男人见他犹豫,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人啊,要朝着更大的希望去寻找。姑娘,看你穿着华贵,家世一定不凡。如果你有办法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如果见到了松本公使也帮你。”她的大衣是法国货,裙子上有苏绣,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他在拍卖行见过。说着他泪流满面。“我的儿子才十七岁啊…”周颖充满警惕疑惑地看着他,安慰他之后就走了。他的话好像挖下一个陷阱等着她去跳。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
谨儿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皮肉之苦是躲不过了。他学校的师生一定吃了不少苦。周颖备好东西,前往德川伊文的府邸。周瑞透过车窗,向外看到了周颖,叫司机按喇叭停车。周颖注意到了车里的人,让黄包车师傅等一下。“爹,你怎么在这里?”周瑞看了一眼黄包车上的东西就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周瑞气极:“钟诚那小子躲哪儿去了。我怎么在这里?我还想问你呢?有些事你别管,家留不住你吗?在家做一个富太太不好吗?”钟诚没有躲,他在策划救援行动。周颖被问得有点懵。“爹,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有人袖手旁观,有人明哲保身,有人为民请命,有人舍身…求法。”周瑞想如果她没有结婚,没有人好好看着她。在大牢里一定有她的身影。周瑞不否认她说的话。“是啊,要有人为民请命。我明哲保身是为了谁?为民请命之后呢?不是他的家人在负重前行?”周颖看着爹鬓角的白发,想起娘的身体。他们每次对话,父亲最后都能让她哑口无言。他们的心里好像都在较劲,又非常默契地达成一种妥协。周瑞有时候真的希望周颖是个男的。以她的能力武阳军械厂就不会受制于人。可是又不希望她是个男的,她是个男的太冒进不一定会对他的事业感兴趣。周瑞看着远去的黄包车,点燃烟斗里的烟。“阿天,跟上小姐的黄包车。”
德川伊文府邸,周颖向守卫说明来意。守卫没有轰走她。周颖明白了德川伊文不在家,他们只是让她等着。周颖在外面的树底下等。寒风瑟瑟,秋叶飘零。她提着箱子,手脚酸麻。在这里等着真的有希望吗?可是,她没有选择。一辆汽车停在府邸门口,里面的人下来了。四郎一下车就看到了她,冲过去。她是钟诚的女人。钟诚的女人出现在这儿想干什么。德川伊文只能自己推轮椅。周颖面容镇定,睁大眼睛看着他。四郎也看着她,手枪指着她的眉心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这个女人不简单。德川伊文推着轮椅过来:“四郎,放下枪。来者都是客,不要吓到了我们的客人。”她不是不害怕,而是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一上来就拿枪指着眉心,谁心里好受?
德川伊文看着她。今天的她有点疲惫,脸冻得通红。好像一朵经过雨水侵打飘落下的樱花。看样子,她等了很久。德川伊文说:“周小姐,我们进来说话。”德川伊文穿着考究,虽然坐在轮椅上有一种让人不敢忽视的阴冷气场。周颖把箱子里的东西给他。四郎接过检查,里面是两个元青花天球瓶没有问题。德川伊文看天球瓶的图案,好像是徐湛之救弟的故事明白她的来意。德川伊文让厨房准备羊肉汤。周颖说明了来意,德川伊文看她的眼神让人感觉不自在,又不知道怎么缓解。德川伊文向她握手,周颖没有伸手。“德川先生,请叫我钟夫人。”虽然是求人,她依旧不卑不亢。德川伊文听了她说的话咬牙,忍着不发作。“哦,说钟夫人太生份了。我叫你周先生可以吗?”周颖礼貌点头,他们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她都怀疑自己是来错地方了。德川伊文见她故作镇定,她觉得自己很可怕吗?“周先生,不要紧张。”德川伊文答应让她见关押在牢里的人,还他们自由是不可能的。羊肉汤端上来了,周颖知道如果不喝的话是见不到牢里的人了。德川伊文又和她切磋棋艺。说是切磋,她的心思根本不在棋盘上。就这么耗着,等了好久。见到了人,这一趟终于不算白来。
周颖是蒙着眼睛进入大牢的,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儿。钟谨单独关押在牢房里,除了看守就没有其他人了。那群学生到底在哪儿。昏暗的牢房里,幽冷潮湿,散发着腥臭味儿。这里是阳光都透不进来的地方。看到钟谨那一刻,她真的好想抱他。日本人是对钟诚所有的恨意都加在他的身上了。德川伊文看着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看似柔弱实则比谁都坚强。德川伊文拿开口鼻上的手帕说:“他顽固不化,以施小戒而已。”这是以施小戒吗?他不说话已经够让人恨了,说话让人又气又恨。周颖握着拳头,现在救人要紧。
钟谨躺在角落里没有醒过来,周颖摸了摸他的头在发热。看着伤痕累累的他,好像一只被人抢破了扔在地上的布娃娃。周颖在四郎的监视下帮他治疗。钟谨感觉到有人在动他。意识不是很清醒,他微微睁开眼睛见到一双手在包扎。他看清楚人脸,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大…嫂…”周颖一下子泪流满面。为什么他的声音这么痛啊?他这一声大嫂喊得她的眼泪都出来了。包扎的手在颤抖,心也跟着抽了一下。她没有时间伤心,要快点处理伤口。“嗯,有大嫂在呢。很快会好的。”她的语气温柔像是在哄一个婴儿。钟谨见大嫂哭了想安慰她。自己全身痛得感觉不是自己的身体了。太疼了,又渴说不了很多话。只能忍着疼痛扯出一个笑脸。那笑容温暖灿烂,给人希望。周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到他洁白的牙齿上带着血迹哭得更凶了。眼泪如洪水绝堤似的流。钟谨看了看眼前的环境,他没有脱离危险,激动地咳嗽了几下:“快—走—”周颖安抚他,又说明了为什么她在这里。钟谨的情绪缓和下来,意识又逐渐模糊了。他不能睡下去,他的同学和老师都在大牢里。他怎么样才能救他们。可是,他不想连累大嫂。
“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过去。”钟谨点点头。佐藤四郎告诉她时间到了。周颖只能离开。他们的对话没有问题,德川伊文之后让人检查钟谨身上有没有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