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子爵！”

　　新的临时传令官拿下驻地门口的传令号角，骑上战马消失在清新的海风中。

　　在海边领地的入口，海伦也优雅地跃下马背，静静地在亚尔身边等待。

　　亚尔并没有走进骑士帐篷，而是拉着身边的女孩的手检阅在骑士驻地露天关押的战俘们。

　　秋日午后的阳光洒下，金色光芒中，领地最中间的白色帐篷显得格外耀眼。

　　空气中夹杂海盐与干燥的草香，和战俘们用刷子清洗马匹的气息。

　　骑士团驻地的几位骑士在十步内的距离跟着，陪在他们身边。

　　战俘们接到了通知，今天下午就可以去参加工作，但这位领主似乎又改变了主意。

　　午后休息的奴隶们看到年轻领主扫视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停留的瞬间，纷纷低头。

　　他们曾经是这位领主的士兵，至少名义上是。

　　但现在，骑士们的鞭打，踢在他们头上的马靴已经说清楚了。

　　他们只是如同羔羊般的战俘。

　　只要这个黑发的男孩愿意，杀死他们只用点点头。

　　不，不能杀死他们。

　　也不能送上战场。

　　骑士们的尊严让他们无法和曾经的俘虏一起作战。

　　亚尔内心思考着对这些俘虏的处理，突然看到了一个大胆的对他直视的眼睛。

　　他停下了。

　　对方是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孩，油腻头发下棕色眼睛里的红丝和手上的血，破烂的衣衫，都似乎在向他诉说着。

　　为什么？

　　不公平！

　　凭什么你就是高高在上的领主！

　　“你这头猪！不想自己踩碎自己的眼睛，就赶紧低下你的脑袋。”亚尔身后的一个骑士立刻出声斥责。

　　“我的骑士。”亚尔向后摆了摆手，“把这位有尊严的先生请到我面前。”

　　这位眼神不屈的小战俘立刻被一个骑士有力的手拖起，在领主的面前踩住头。

　　但他的下巴在马靴下依然高高昂着，浑浊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亚尔。

　　“你们对我发起了叛乱，而我饶恕了你们，没有把你们一个个送上绞刑架，”亚尔蹲下缓缓开口，他的目光在小战俘的脸上久久停留。

　　“现在知道了吗，你欠我一条命，我没有拿走它，只是要求你留着为我工作。”

　　“您说的对，子爵，可是，我们太累了”感觉到骑士踩着头的脚收了收，小战俘趁机在沙地上可怜兮兮地伸出破烂的手心。

　　“请您看看吧，骑士老爷们要求我日夜不停的工作，每天都有人倒下，再也起不来，我们悔罪了，求您，请您发发善心吧，尊敬的亚尔子爵！”

　　他知道，这位子爵在继位前的善心是出了名的。

　　饶恕，他不敢想。

　　他身后的骑士们就不可能放过他。

　　或许，这位领主就能减轻一点战俘们的负担呢。

　　他起头，看着他曾经的领主，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仁慈，而年轻的领主灰色的眼睛就如同雷雨夜的乌云。

　　“你们让我的城堡仆人全部战死，让我辛劳的纺织女工一半成了寡妇。”亚尔的语气就如同雨夜前的沉闷。

　　“你愚蠢的脑袋或许不知道，死去的他们也曾经渴望仁慈。”

　　“好了，这位懒惰，愚蠢，机灵的先生，和你说再多你也不会懂的。”亚尔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笑着说。

　　“我可以理解你的要求，这没什么。”

　　“如果，这些繁重的劳作你觉得无法忍受，我可以允许，允许你立刻用一条命来偿还，换取自己灵魂的自由。你意下如何？”

　　踩着小俘虏的骑士立刻抽出一记狠狠的鞭子，骄傲的小俘虏低下了头，泪水流淌在海边的沙地上。

　　“不，请您不要处死我，我还有父母，他们好人，都是您的自由公民，听到我死去的消息，他们会流泪死掉的。”

　　“那就好好工作吧，等你给你这条烂命赎了罪，”

　　亚尔转过身，驻地外随着号角的悠扬声音，骑士们骑着战马从领地和护林队的方向疾驰而来。

　　战俘们一个个爬起，集结在驻地的广场。

　　驻地广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马嘶声和风吹过帐篷的声音。

　　还有，审判到来前的沉默。

　　骑士们整齐划一的下马，将剑收回剑鞘。

　　海伦松开亚尔的手，她握着腰间另一侧配着的弯刀，站在门边将一个又一个骑士们送进帐篷。

　　等到最后一个骑士走进去后，她对亚尔点了点头。

　　“可以了。”

　　亚尔伸手拉开沉重的篷布走进。

　　吵闹的声音随着他轻松的脚步声在帐篷内回荡。

　　“中午好，亚尔子爵。”帐篷中等候的骑士们立刻安静下来起身行礼。

　　“中午好，我的骑士们。”亚尔的目光扫过帐篷内的每一个人缓缓开口。

　　帐篷火炉摆放的剑，骑枪，战锤下摆放着一张短桌和七个座椅。

　　熟悉的面孔中，除了前传令官布恩，英俊中带着邪气的脸，骑士们按照从事领地事务，护林队，和留守驻地的骑士分为三队环绕着营帐。

　　四位骑士统领和后勤官安静的坐在桌子上自己的座位。

　　所有的眼睛带着尊敬与畏惧的看着他们年轻的领主。

　　与老一代的领主相比，这位年轻的领主平常显得冷淡，缺乏与部下的亲近感。

　　被视线环绕着的亚尔走过来，在桌首坐下，海伦摁着弯刀的刀柄站在他身边。

　　“骑士们。”他将心里的想法简略的说出，“我宣布……

　　“在我圣洗礼日的前三天，举行一次剑术大会，用来选拔二十名骑士扈从。”

　　“骑士们也可以以不计名次的个人身份参加，一样可以领取我设置的奖金。”

　　“有参赛权的不只是城镇的自由民。”亚尔继续补充，“我土地上的农奴也可以参加。”

　　“如果有农奴获得殊荣，那么，不止可以拿到奖金，我还会免除他的身份，赐予他自由民的身份。”

　　环绕营帐的骑士们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纷纷不顾礼节的互相小声讨论。

　　毕竟。

　　在这个阶级可以说是像水银一样凝固的时代，一个农奴只能算是耕种的廉价。

　　甚至可以算是一个低劣的，可以交易的财产。

　　而今天，他们年轻，令人畏惧又令人尊敬的的领主居然下令。

　　允许低劣的农奴也获得一个爬到他们身边，和他们坐在一起的机会？

　　“亚尔子爵，我有疑问。”坐在短桌最末位的后勤官卡萨小心地站起身。

　　“说吧，卡萨骑士。”亚尔点点头。

　　后勤官咽下咽口水。

　　他想。

　　每一个骑士都要维持自己的尊严，如果谁都能成为骑士，那就乱套了！

　　这位年轻的领主和老子爵相比，少了一丝和气和与部下之间的亲切。

　　他要小心的说。

　　“我决不是质疑您。”卡萨就如同最谦卑的仆人一样弯腰询问，“您这样是要撕下我们这些忠诚于您的骑士的所有尊严吗？”

　　他的话语引起了其他骑士的共鸣。

　　“我的领主。”平常在领主面前畏畏缩缩的税务官也得到了勇气。

　　他站起身，接过卡萨的问题继续问道。

　　“骑士扈从的新征募我无权过问。”

　　“我们真的需要这么多的骑士扈从吗？您可是刚派出了大部分骑士去处理领地事务。”

　　“还有，我们为什么不选择征召廉价，丰富的普通士兵，而要征召一窍不通的农奴上战场？”

　　他的问题也是其他骑士的疑惑。

　　争吵立刻充满了整个营帐。

　　“农奴，呵！”

　　“征召兵也没什么用！”

　　“要征召农奴为我们打仗吗？我宁愿他们好好种地！”

　　“这好像与王国的规定与贵族的礼仪不符。”

　　“什么与规定不符，我们这里是边境，不要再讲那些规矩了。”前骑士统领，现任税务官马弗里说。

　　他看见了领主身边的金发女孩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得不立刻敲敲桌子暂停对领主的质疑。

　　“马弗里骑士，卡萨骑士，我要你们组织一支后勤队伍准备战争的食物。”亚尔像是没有听到骑士们的质疑。

　　“等到剑术大会的优胜者出现后。”

　　“每一位驻地骑士都要培养一名扈从，在我们下次出征时教他们武艺，剑法，骑枪刺杀，”

　　“在以后的战争中，如果有表现优异的扈从。”

　　亚尔顿了顿。

　　所有的骑士都仿佛知道了什么。

　　“我将破格授予他骑士呼吸法，授予他骑士头衔。”

　　“不论他的出身。”

　　“而且，不止是诺顿的湮灭之心呼吸法，也有可能是西摩尔的巨熊呼吸法，甚至南方贵族秘传的几十种。”

　　“只要他们的表现配得上，骑士们，不要吝啬，向我汇报他们的英勇，我会给予他们应有的进阶。”

　　每一个骑士都无法接受了。

　　这！

　　骑士们独有的的荣誉也要剥夺？

　　在场的骑士无不感到震惊。

　　这一次，就连领主身边前任领主的养女，他们的骑士团长，三阶的海伦骑士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亚尔，你又疯了？”亚尔身边的女孩一脸诧异，她不留痕迹的挤了挤他的肩膀。

　　“你怎么不和我商量！”

　　一时间，营帐内充满了激烈的争论与争吵，每个骑士都想维持自己的尊严。

　　呼啦——

　　骑士营帐门口的篷布突然拉起，前传令官布恩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匆匆赶到。

　　他背对着阳光，只有海伦看到他脸上一侧带着一个清晰的红掌印。

　　“欢迎你，布恩骑士，我们的前传令官。”马弗里放下心底的震惊，他试图缓和气氛，就打趣道。

　　“看来你来的正是时候，子爵和我们都在等你来做最终判决呢。”

　　“抱歉，亚尔子爵和各位骑士。”布恩尴尬的笑了，他英俊的脸扭曲的像一只坏掉的苹果。

　　“请继续这充满着古代先贤般哲学，如贵族议会般优雅的争论吧，怎么能让大家等我这个笨蛋呢。”

　　“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你这个混蛋！”

　　一听这俏皮话，所有的骑士都笑了，海伦神态严肃的扫了他们一眼。

　　布恩低下头，快步混入穿外套的领地事务骑士中，毫不在意地接受了他们的捶打和调侃。

　　“安静。”

　　“亚尔。”海伦低下头，把手亲切的放在亚尔的肩膀上。

　　“我想……”她不得不代表骑士们询问领主，“亚尔子爵，您需要给我们这些效命与你的忠诚骑士一个解释。”

　　“即使您身为领主，也不能不尊重骑士古老的传统。”

　　“您的仆人，阿特丽丝—海伦代表诺顿骑士团的所有骑士，和二十七年征战获得的所有荣誉向您询问。”

　　“海伦，别紧张。”亚尔目光直视着短桌上的几位骑士统领，轻松的说。

　　“我和我的父亲不一样，我不能成为骑士，也不会对骑士的擢升有什么好建议。”

　　听到这，几位骑士统领在椅子上坐直了腰，准备听年轻领主的解释。

　　“除开用曾经的卓绝功勋，辛苦奉献，而领着我的薪水的正式骑士。”

　　“由我的法案擢升的骑士，由骑士团内部自行评断，推荐。”亚尔反握住海伦放在他肩膀上的手。

　　“由海伦团长做最终提案。”

　　“怎么样，骑士们，我尊重骑士的传统，这是我的所有想法。”年轻的领主笑着环视所有骑士。

　　“是！”

　　“同意！”

　　“遵命！”

　　骑士们互相看了一眼，不得不接受这微小的妥协。

　　这至少让他们掌握了部分维持骑士数量，尊严，地位的机会。

　　“解散吧。”亚尔拉着身边有些疑惑的女孩站起身，“顺便提一下，布恩骑士重新担任我的传令官。”

　　“你怎么了？布恩？”他走到发着呆的布恩身边，抓起放在一把椅子上的传令官外套递给布恩。

　　“没什么，子爵！我将向您献上我的忠诚！”布恩抬起头，紧张一瞬间消散。

　　“好，我相信你。”亚尔意味深长的说完，就带着海伦转身离开了。

　　走在领主身后的女孩一把扯起营帐的篷布飘散在半空。

　　第二天，骑士团驻地挥洒的旗帜下。

　　布恩简短的对集结在广场上，围绕在海边驻地的农奴，公民们宣布。

　　“我们的领主，亚尔子爵召开了剑术大会，城镇自由民和农奴都可以参加！”

　　“剑术大会的二十位获胜者将获得两枚银币，前三名将获得五枚！”

　　“还将成为骑士扈从！农奴还将免除身份！”

　　“参赛者的食宿都由领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