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们在欢呼。

　　躲藏在兜帽下的脸庞上写满了兴奋和狂热。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火星在闪烁，那是石壁上的火把投射在他们瞳孔中的影子。

　　紧接着忽然有个人高声喊道：

　　“安静！”

　　“主人在注视着我们！”

　　话音刚落，人群的喧哗声便骤然停下，信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间的神情忽然都有些惶恐和不安。

　　是的。

　　他们被神灵回应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甚至让信徒们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神，是不可被冒犯的。

　　而不同种族间信仰的神灵间往往都有一条相同的教义，那就是绝不可在神灵面前喧哗。

　　因为这等同于冒犯。

　　哗啦啦。

　　人群忽然成片倒下。

　　就像末种月时，在农夫手里割倒的麦子。

　　信徒们眼中的惊喜还未褪去，恐惧和不安已经占据了他们的心脏。

　　泰达瑞尔大陆一直都是众神们的领地。

　　神灵无处不在。

　　它们为凡人赐福，也为凡人降灾，一如帝国俗语所说的那样：

　　“每一位神灵都是不可捉摸的。”

　　尘封在历史中的教训忽然间浮现在眼前——

　　曾经有一个种族，在神灵的诅咒下一夜之间便濒临灭绝。

　　这便是神的力量。

　　那他们呢？

　　喧哗等同于冒犯，即使这样的冒犯并非有心，可谁又知道神的想法呢？

　　或许会遭受一些可怕的诅咒？

　　变成山羊？

　　又或者，地沟里的老鼠？

　　在这片被众神注视的土地上，总是可以听到类似的传闻。

　　信徒们匍匐在地上。

　　每个人的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尊高大的石像依旧伫立，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正在投射着某种目光，在每个人的头顶上缓缓扫过。

　　最后集中在了某个男人的身上。

　　克里神父。

　　是的，神父。

　　从明天起，他就是这座小村庄里唯一的神父。

　　夏洛想到这里，看着男人的目光便又有些好奇，这个异教徒到底给了村长什么好处？

　　金币？

　　那个老头一向贪财。

　　有人说，他家里的地窖下面藏着上百枚帝国金币，对这个地处苦寒边境的小村庄来说，那绝对称得上是一笔巨款。

　　“啊，呵呵......”

　　夏洛，哦不，应该是石神，它那充满威严的注视显然让这名新晋的神父有些紧张。

　　“主，伟大的主人，我们，我们都是您最忠诚的信徒！”

　　“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在这里恳求您！”

　　“告知您的名讳。”

　　他同样趴伏在地上。

　　恭敬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颤抖。

　　是的，自称为先知的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座神灵的名讳——事实上，在此之前，克里仅仅是个商队的领袖而已，直到意外在山洞里发现了这尊石像。

　　他不敢抬头，却又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充满压迫的目光正在审视着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山洞里的气氛却愈发紧张，长袍下每个人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却依然不敢抬头。

　　与此同时，夏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这并不是梦境。

　　而是现实。

　　他似乎获得了某种奇怪的能力，并且依附在了这些邪教徒所崇拜的某种的物体上。

　　猝然间发出的惊呼声，显然被对方当成了神灵的回应。

　　刚才的沉默更是被看作了神灵的愠怒。

　　有人正在恐惧中颤栗。

　　“哦，伟大的阿尔凯，请护佑我.......”

　　这似乎是某个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好像是负责看守墓地的老亨特？

　　好啊！

　　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死老头也加入邪教徒的行列了！

　　明明正在跟着这帮邪教徒在朝拜什么石神，可心里却在祈求着生与死之神阿尔凯的护佑啊喂！

　　背弃信仰可是要被挂上火刑架的啊！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熟悉的名字在夏洛耳边响起：

　　时间龙神阿拉托什......

　　龙神大人可没时间管你这种朝拜邪神的异教徒啊混蛋！

　　美之女神迪贝拉......

　　酒馆倒酒的大妈，肯定是你没错吧！

　　快给我回去工作啊喂！就算你换个神灵崇拜，也不会有男人喜欢你这颗老葱的啊！

　　.......

　　只有少数人在默默祈求着宽恕。

　　卑微而虔诚。

　　某种奇怪的东西正在缓缓流入。

　　而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村头的酒鬼抱着教堂的神像痛哭流涕时了。

　　信仰。

　　夏洛最需要的东西。

　　他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影，忽然涌上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吾乃——”正当他准备给自己编造一个响亮的称号时，低沉而古老的声音已经响起：

　　“黎明与黄昏的主人，光明与黑暗的化身......”

　　“吾乃毁灭与阴谋的君主......”

　　“欺骗与谎言的见证者......”

　　“谋杀与欺骗之王......”

　　“世界吞噬者。”

　　“吾，即是真理之主——诺瑞斯。”

　　声音在山洞中回荡。

　　片刻沉默，人群中忽然低声喧哗起来，似乎正在争吵着什么，紧接着便有一个女人冲了出来。

　　亚麻色的头发如同凌乱的鱼线缠绕在一起。

　　满是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极为憔悴。

　　“吾主！”

　　“我求求您！”

　　“救救孩子吧，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夏洛还停留在刚才那个古老声音带来的惊讶中，却在听到这个声音时马上回过神来。

　　他目露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梅菲尔婶婶？

　　一星期前，她的孩子忽然得了怪病，身体每日都在更加瘦弱，却不哭不闹，在教堂里祷告无果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了。

　　他还以为这个可怜的女人离开了村子，去南边的镇子里寻找医生去了。

　　现在看来，并没有。

　　克里神父明显有些惊慌，看着女人的目光里充满了怒气，可下面的信徒们已经齐声祈求道:

　　“恳请吾主赐福！”

　　“用您的恩泽，驱除孩子身上的疾病！”

　　“......”

　　呃......

　　赐福？

　　夏洛沉默了。

　　说实话，乡里乡亲的，他的确很想帮下面那个正在痛哭流涕的女人。

　　可问题是，他压根就不是什么神灵！

　　又怎么给孩子赐福？

　　要是那个声音......是了，刚才那个声音或许才是这些邪教徒们信奉的神灵，或许它会降下赐福呢！

　　可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半个钟。

　　石像依旧在沉默。

　　夏洛甚至都忍不住想要催促几句，你倒是说话啊，刚才那编的多好啊！

　　你不说，我来替你说！

　　“咳咳......”

　　“吾乃黎明与黄昏的主人，光明与黑暗的化身......”

　　“以，以吾之名，赐予他新生。”

　　话音刚落，石像空洞的眼眶内忽然投出一道暗红色的光柱，将地上的孩子笼罩起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嘹亮的啼哭声。

　　女人不可思议地抬头，泪水夺眶而出。

　　“谢谢......”

　　“吾主赐福......”

　　石像沉默不语。

　　阁楼里的少年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孔中满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