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照被她拖着,冲天的火光映入他的眼帘,看到村子里起了大火,不禁啊了一声,马上的人也回头看看,听见无照这一声呼叫,不禁讥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也充满了妩媚,只听她说道:“自己生死未卜,却还在操别人的闲心。”无照的头撞到石头上,当场痛叫一声晕了过去,她看见他如死尸一般,不禁嫌弃似的叹了口气,一扥那马鞭,将他拉了上来,横放在马身上,一路飞驰。
总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周身疼痛,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的休息一下。沿着山坡上路蜿蜒而上,小路盘旋于笔直的山峰腰上,一路气喘吁吁,峰回路转,总算是看到一户人家,篱笆院墙,柴扉半掩,门前不知名的老树开满了粉色的花朵,风徐徐吹来,落英缤纷。此刻他看到父亲老陆正在院子里和孙子追逐嬉闹,哥哥天佑在厢房下劈着木柴,擦擦额头的汗看着他们追闹,脸上虽有疲倦,但是此刻却被笑容冲淡。嫂子端着饭菜从房间里出来,笑着叫他们吃饭。一家人围在桌前,这时候从屋里走出一三十左右年纪的女子,略施粉黛,梨涡浅笑,却是端的让人心醉而又觉得温暖。这些人他都认识,唯独不识得这女子。他推开门走进院子,喊了爹,哥哥,嫂子,他们却仿佛是没有听见,没有看见一般,正纳闷之际,只听老陆招呼那女子道:夫人,快坐。那女子便微笑着坐下,与他们一起开心的吃饭。他心里头瞬间明白了,这是娘啊,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娘啊,原来她这般年轻,这般俊俏!
他心头发紧,喉头发咸,走过去,站在那女子身后施了一礼,叫了一声娘,那女子也似是没有听见没有看见,自顾自的与他们说笑吃饭,一家人其乐融融,眼前的画面有些光晕,他们的谈话也越来越缥缈,仿似是在梦中一般,头也有些晕了。他正兀自着急不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脑袋被人敲了一下,他痛叫一声回过身去,见是云大叔,他一脸严肃,把手中的剑递给他,呵斥道:“不好好练剑,跑来这里作甚,快去练剑!”说罢对着他的脑门又是一敲,疼得他机灵一下子蹦了起来,睁开眼睛,原来这都是一场大梦啊。
此刻他正泡在一个大水缸里,这大水缸装满了水,身子一动还往外溢,自己赤身裸体的泡在里面,屁股底下坐着好似凳子一般,肩膀上被一层绳网罩着,只留脑袋在外面,想要挣扎,却发觉双手被人反绑了。这梦让他甚为不安,都说梦是反的,家里人团聚,还见到了母亲,而母亲已经去世十几年了,难道是父亲云大叔他们已经遇难了。一想到这里,这背后就起了冷汗,想要挣扎却也挣扎不出去。这缸里的水温正好,不像是要煮死自己的样子。
再看这山洞,颇为宽阔,洞壁上绿藤攀缘,上面缀生着五彩缤纷的果子,那些果子都是他不曾见过的,往头上看去,几丈之高便是洞顶,绿藤都向着洞顶攀去,在哪里已经结成了大网一般,此刻绿藤上正攀附着两只白色的动物,看那样子,似猴子又似老鼠,犹如猴子一般的四肢,却是鼠头鼠尾,那两个动物摘了果子,啃了两口便扔了下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头上,原来梦中云大叔打他头上的疼痛是它俩投的果子所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别人泡在这水缸里,只记得自己被绝影骑士拖行,半路撞到石头晕了过去,想到这里方才发觉头上血淤疼痛。这水似乎也不是一般的山泉之水,里面似乎加入了某种药草,闻起来淡淡的血腥之气。这时候突然从他面前站起了一个怪人。
只见她腰背佝偻,披着灰白色的袍子,犹如枯枝的长满绿色苔藓一般的双手握着一根挂着葫芦的乌黑拐杖,再看她那面容,整个脑袋都罩在兜帽里,脑门宽大,颧骨高耸,眯眼细长,却闪烁着精光,鼻子塌陷,仿佛是只有两个鼻孔一般,那满脸的褶子里此刻都往外溢着笑容,却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老太婆似乎已经是风烛残年的样子,唯独两眼放光。
无照一开始以为她是坐着,看清楚了才知道她的身高也就是跟水缸平齐。这老太婆面容端的是让人不敢直视,无照心想自己这是脱了虎口又入狼窝,看来老天爷是不放过自己了。那老太婆笑眯眯看着无照,尖声细语的说道:“这小妮子送来的货还不错,引出那蛟就靠你了,呵呵呵…”无照听她说蛟,心想莫非是村子里神庙供奉的崖洛吗?这老太婆要引出它干什么?
老太婆也没跟他说话,只是兀自从葫芦里倒出几粒青色药丸在粗糙干枯的手心里,在手心里掂了掂量,丑陋恶心的嘴巴里流出口水,发出诡异的笑声,说道:“下来。”绿藤上的两个怪异的动物便跳了下来,踩在水缸上,抱着无照的头,掰开他的嘴,那老妇便把几粒药丸塞到了他嘴里,强迫他吞了下去。那两个怪物跳下水缸,勾肩搭背靠在一起,弯下腰去,老妇便坐了上去,两个怪物驮着她往洞外走,此刻外面已经蒙蒙亮,清晨的风吹进来,感到一丝丝凉意。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困在这里!快放我出去!我赶着去救我父亲!”无照见她要走,急得大喊,身体在水缸里挣扎,双脚不断猛踹,奈何这水缸乃是铜铁所制,缸口又有绳网所束,任凭怎么折腾也是跳脱不出。那老妇又是诡异的笑,悠悠说道:“你谁也救不了,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唉,只怪我来晚了,全村就剩你这一个壮力了,不然我可以多做几个药引,你这个药引可是我花了很多钱才从那个小妮子手里买来的。你就乖乖的在里面泡着吧,七天之后我自会放你出去。”
无照先是听她说全村只剩下自己了,又听她说还要关他七天,心中又悲又急,拼命的在里面挣扎,缸里的水飞溅出来,老妇只是冷笑,两只怪物驮着她往外走去,消失在洞口。无照心里悲愤不已,而自己又无能为力,只是在水缸里拼命的挣扎,直到折腾的精疲力尽。也许是太过劳累,也许是那老妖婆给他吃的药丸起了作用,不就便坐在水缸里昏沉睡去。
这个老太婆的来历也是不小,她本是游荡在世间的孤魂,已经有千年之久。她又不同于其他的孤魂野鬼,在活着的时候,是一个部族的巫师,名唤仙魄罗,死于巨蛇之口,被吞并那一刻,灵魂出窍得以逃脱,才没有被巨蛇的内丹所消化。她的灵魂也逃避了归墟使者的抓捕,在人间的阴暗处游荡,超出三界,不困五行。直到她遇到一个老妇。
那老妇也是怪异,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见之物,看到她灵魂的刹那,老妇惊吓而死,仙魄罗乘机进入她的身体,拥有了新的皮囊。躲在暗无天日不见生人的地方修炼,本身修炼的巫术令她的容颜发生了改变,日渐的丑陋。人们常说相由心生,也不外如是。仙魄罗拥有皮囊之后,当然是要找那巨蛇报仇了,然后等她感到峡谷的时候,巨蛇一家早已被屠杀,她懂得山间草木之语,从它们口中得知还有一条活着,而这活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崖洛。仙魄罗千辛万苦才找到崖洛的蛛丝马迹,发誓要报此大仇。
她来到了崖洛村,却偏偏赶上朝云国刀牙一伙人将村子人全都抓了去,她一个人不好与朝云国为敌,正发愁之际,在树林间遇到一个身着铠甲之人正兀自唉声叹气,看那装扮,也似朝云国的人,便想上前去打探。原来这女子是一个绝影骑士,名叫冷星,也就是那个和无照交过手的骑士。身为女骑士,偏偏嗜赌如命,已经连续几日输了精光,昨夜与他们赌博又输了,正发愁没钱还债。
仙魄罗哈哈一笑,便要跟她做个交易,说给我找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我自会帮你还上赌债。冷星一听当然愿意,但又想被刀牙他们抓去的人,自己是绝对不能抢出来的,那样做只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她当晚便去了村子,想看看是否还有活口,没想到遇见无照和刀牙大战,心下大喜,当即上演了刀下救人的戏码。而游魂和刀牙当时想冷星三番两次去找这小子,还误以为她是看上了无照,当下也没有追赶。冷星将无照给了仙魄罗,巫婆也没有食言,给足了她金子,冷星自然是欢天喜地又回去找刀牙他们赌博去了。
这仙魄罗每日都来三次,每次都会喂食他几颗药丸,这药丸的味道着实的难闻,苦涩中有一股血腥之气,无照虽然极为不想吞咽,但奈何这仙魄罗每日都只喂食他药丸,而不给他饭吃,吃了这药丸虽然当时有些难以吞咽,几欲干呕,但是不消片刻便有一种饱腹的感觉,皮肤也变得比以前明亮,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青色的血管脉络。无照要排便的时候也会放他出来,由那两个似猴似鼠的怪物用绳索牵引,也不给他穿衣服,让他赤身裸体的找偏僻的地方排泄。
那老婆子见无照羞红着脸捂着下面,便只是呵呵诡异的笑着,说:“我老太婆都能当你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按辈分你这都是我耷拉孙一辈了,你还怕我看到吗?”无照虽然身处困境,尚且知道礼义廉耻,说道:“老人家,还是不要取笑于我,你莫不是跟我有什么仇恨,要将我这般囚禁于此,殊不知我身负血海深仇,家父和长兄他们恐怕已经危在旦夕,您不如放了我,让我去营救他们,之后我是任凭你千刀万剐也是认了。”
老太婆只是诡异的笑,丝毫没有恻隐之心,说道:“孩子,这是你的命,命中该有的劫,是逃不掉的,我已经找到了大蛟的藏身之处,而你的任务就是引大蛟出来,让我将它斩首,取出内丹,我便可以修得正果。不要再想着报仇救人了,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那朝云国的人我都不敢得罪,更何况你一介凡人了。”无照听他这么一说,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痛哭流涕,甚为可怜,将那头在坚硬的石面上“砰砰砰”的磕了起来,转眼间已经破皮流血,也不知道疼痛,哭道:“求您老人家放了我,我只求去看看我家人,我死也瞑目啊!”磕头不止。
老太婆只是诡异的笑,说道:“求我没用,我是没有感情的,更没有灵魂,我现在的目的就只是杀了那大蛟,我心中的结才能打开,我也求求你,不要再求我了,不然我这脾气说变就变,对你可就不是这般态度了。”说罢转身离去,那两只怪物拉扯着他往水缸那边去。无照心如死灰,血液流了一脸,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感觉自己实在没有力气了,躺在地上任由那两个怪物拉扯,往水缸方向拖拽。
无照依旧每日被这般对待着,已经被折磨的精神恍惚。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懦弱无能,自卑而又渺小,对于一些事情实在是无能为力,他每天都在幻想去营救家人的场景,那幻想中的自己是神通广大的,在这天地间来去自由,无人能够阻挡。而现实中,自己是被困在这山洞中的,一个老太婆就已经让他难以逃脱了。
仙魄罗依旧每日喂食他药丸,在第三日的时候,无照已经排不出任何东西了,只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口干舌燥,眼睛也出现金星,仙魄罗给他的药丸也不能让他有饱腹感了。坐在水缸之中,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水,却又吐了出来,那味道就如血腥味一般让人作呕。第四日的时候,哪两个怪物就给他端来了肉食,他心想着老太婆应该是良心发现了,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狼吞虎咽的就吃了起来,将那骨头扔在外面,两个怪物竟然你争我抢起来。无照心里头嗤笑,心说奴才终究是奴才,你们再厉害,还不就是那老太婆身边的狗吗。无照兀自的吃饱喝足,泡在桶里,顿时感到美滋滋的,心想这天下果然没有什么东西比吃饱了更有安全感。只是心里头着急,不知道何时能够出去,整夜的难以入眠,面容也是甚为憔悴。
如此每日度过,他感到身体又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是这些微妙变化是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仙魄罗将他从水缸里放了出来,给他穿上了衣服。拿衣服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淘来的,虽然有些陈旧,但是尚算干净,他穿上衣服就想从那山洞逃出去,趁着老太婆不注意就从她旁边钻了出去,沿着下坡路,一路狂奔,连滚带爬,身上弄出伤也不管不顾,就是一路狂奔,下了山钻入一片密林,慌不择路的往前跑着。回头看看并没有老太婆的身影,也不见那两个怪物追来,心里头大喜,想这下总算是逃离了魔掌。跑累了就坐下来休息,四下看看,发现这根本就没有路,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遮天大树,树藤缠绕,灌木丛生,根本就找不到村子的方向了。他站了起来,透过头上的缝隙寻找太阳,以此来辨别方向,眼下最主要的找到出路,走出这片林子就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