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

　　玄衣嗓音冷冽，一如月华。

　　是女子。

　　看清令牌，听到斩妖司，易温手中乌刀缓缓放了下来，他放松了些许，只是依旧谨慎的保持距离，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玄衣女子。

　　只叹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但当下情况，无可奈何。

　　怀中的女童早已惊醒，却无声安静，缩在易温怀中怯懦紧张的睁大眼瞳向外望着。

　　她如易温一般，小心翼翼的打量女子。

　　月华树下，玄衣如墨，金纹腰带紧束腰肢，腰间佩着双剑，一长一短，一蓝一赤，衣袂有金银鱼龙之纹在墨色之中游弋。

　　斩妖司，鱼龙服。

　　沉浸体验人生十八年的易温自然对斩妖司的名头也是如雷贯耳。

　　斩妖除魔，替周行道。

　　说的便是斩妖司和与之其名的除魔卫。

　　这妖魔乱世的世间，斩妖人行于山河之间，斩妖，救民，平祸乱！

　　连偏远村庄的上羊村都对斩妖人津津乐道，有村民也曾被斩妖人救于妖魔口中。

　　他们敬畏且崇敬，甚至有事从他们口中听来，易温觉得他们所说的是……仙人。

　　在易温毫不掩饰的打量注视下，斩妖司女子微微侧身，转头看向了被战斗摧残到破败的院落。

　　院落之中猪妖的尸体悬挂着，血尚温，还在滴落向地面一堆脏器上。

　　女子上前一步，似在凝视尸体，只见她屈指一弹，夜色下莹出一抹光华，赤红如火，流光刹那飞出射中了猪妖尸体，无声无息没入其中。

　　她的动作让易温皱眉，再度警觉。

　　很强，气息惊人！

　　这就是铜级斩妖人？

　　玄衣女子转过身，一手指着院落中的猪妖残骸，斗笠黑纱下透出疑惑目光。

　　“猪妖。”

　　“你杀的？”

　　她说话的方式很奇怪。

　　高冷，还是话少？

　　易温轻轻颔首，心中猜测着这铜斩女子是什么等级，

　　得到了易温的答案后，女子像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

　　黑纱微动，是女人低头而看。

　　“抱歉。”

　　依旧简洁，前后两句话甚至毫无关联，只是清冷而认真。

　　在易温皱眉不解时。

　　轰。

　　如烟花绽放于夜空。

　　那猪妖尸体顷刻间燃起赤红火焰，易温扭头看去时，猪妖已是无声无息间被焚烧殆尽。

　　易温眼睛眯起，亲眼看着猪妖化为赤焰消散，目光重回玄衣女子身上，对女子的危险评级又高了几分。

　　不等易温询问，他看见女子袖袍微动，瞬间想起方才她屈指一弹，响指一打，便是烈焰焚身的画面，易温肌肉骤然紧绷，白血经脉之中大河滔滔，奔流不息，雄浑力道蕴生而出。

　　易温微屈双腿，神情冷冽，目光如鹰似虎紧盯女子，只要她动作出现，自己便可瞬间做出反应，进可攻退可逃……

　　但攻？一想到女子猪妖被焚烧的场景，进攻的方案被瞬间抹去，逃，必须逃。

　　一旦女子有所恶意，逃才是唯一的出路。

　　当下，在易温感知中，这女子比妖魔还要可怕。

　　纵然是斩妖人，易温也尚不知善恶，他刚经历妖魔劫难，现在神经紧绷，着实有些草木皆兵。

　　小齐止似乎也感受到了易温的情绪，愈发的安静。

　　易温呼吸缓慢，体内上品白血却流速极快，气氛似乎都变得焦灼。

　　下一瞬，女子开口。

　　“我无恶意。”

　　“铜羊县……斩妖……人何在？。”

　　她的停顿依旧奇怪。

　　“罢——”

　　女子略止，袖中指尖一捏。

　　顷刻。

　　“预备斩妖人，宋文……”

　　黑纱微微晃动，是女子点头，不止做了什么。

　　她再度看向易温，目光自黑纱下透出。

　　“此次是我……身怀……斩妖任务。”

　　“路过此地……见有妖踪迹……。”

　　玄衣女子声音清冷，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询问着。

　　她袖袍中白皙手指不时露出，似是攥着某物，衣角亦或是令牌绳系。

　　月落星河，玉兔遥动。

　　易温听着斩妖司女子叙述，大抵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为铜斩，这女子是来完成斩妖司派给她的斩妖任务，只是途径上羊村，发现了妖魔踪迹，便特来查看一番。

　　此地本应有铜羊县巡差定时巡视，配合斩妖人平定妖祸。

　　但今日……不知为何，直到现在也不见巡差与铜羊县斩妖人前来。

　　易温记得这猪妖不知为何身受不少伤，受了伤自然要恢复状态，那对它们来说最快的方式便是吞噬血食，这也就导致了村子里的惨剧。

　　这是纯粹的无端之灾，天降妖祸。

　　玄衣女子的歉意是代表着斩妖人，斩妖司！

　　她以斩妖人的身份向易温以及所有妖祸中死去的村民表达歉意。

　　“讲完了吗？”

　　在女子停顿时，易温出声，平静询问。

　　易温身形修长，比女子足足高了一头多半，他平静的凝视，无喜无悲。

　　当下他算是确定了这女子并无恶意，也是真的在向他或者说他们表示歉意。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玄衣女子一顿，像是愣了几息，易温的回答超出了她的意料预想。

　　当下，她袖间手指又攥紧了些许，在易温的目光下，女子微微转动目光，避开了视线。

　　黑纱轻动，其下的声音依旧清冷。

　　“完了。”

　　易温颔首，随意的伸手一指。

　　“讲完了，那就请您自便。”

　　人都死了，再多的歉意都无用，过去已然无可挽回。

　　怀中小齐止抓紧了易温的麻衣短衫，易温低头看去，始终安静的小女娃眼角带泪，一脸惊慌无助。

　　将小女娃放下，拍拍小齐止的头，易温柔声说道。

　　“不怕。”

　　他看向还站在树下的女子，轻轻点头，牵着小齐止走到齐老跟前。

　　对于斩妖人的歉意，易温毫不在意，道歉如何，不道歉又如何。

　　错在妖魔，杀人者，妖魔也！

　　错在乱世，祸世者，妖魔也！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正是如此。

　　弱小时，错在弱小。

　　强大时，错在弱小！

　　他无法让一个斩妖人为这些村民偿命，如若不是以寿元兑换实力，今日躺在这里的，同样有自己。

　　当下，易温不在意什么斩妖人，不在意什么问责道歉。

　　他在意的只有，让齐老入土为安。

　　易温松开齐止的手，在女童头上轻揉两下。

　　“小止在这里待好。”

　　齐止向来乖巧，但这一刻却是一反常态的抓住了易温的手，小手用力。

　　易温低头，入眼是大大的眼瞳含泪，小脸脏兮兮的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

　　她是害怕放手了，自己就不见了。

　　现在的小齐止像极了受伤的幼兽，可怜巴巴的蜷缩在熟悉的怀中寻求庇护安全。

　　易温蹲下，大手放在小齐止头上，他认真的看着齐止。

　　“我一直在。”

　　“我们先让爷爷入土为安。”

　　齐止懂事，乖巧的拭去眼角泪水，用力点点头。

　　夜色，一大一小抱起一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