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极低头扫视了一圈,发现周围的尸体都还算完整。
看来他最后想要传达给血脊的话,真的传达到了。
那个低沉的声音,也不是他的幻觉,而是血脊真的在回应他。
这把剑拥有自己的意识。
阿极对这个发现并没有多么惊讶,或许是血脊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多,已经让他见怪不怪了。
他又重新审视了一遍手中的血脊,并试着跟它进行交流,但不知是不是自己之前不让它吸收血肉的要求让它不高兴了,血脊这次没再给出回应。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难民的数量这么多,他们当中肯定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没有跟着阿泰他们一起吃人的。
这些人其实死得有些冤。
但是他在那种情况下再想控制好情绪,选择杀死哪些人,不杀哪些人,根本就是一种奢望。
而且说实话,冤不冤的……他现在也不在乎了。
他的父母没了,自己又变成了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的整个人生都完了,还考虑什么冤不冤的?
要说冤,谁能比他更冤呢?
在这个地狱一般的魔界,无能的人终究是活不下去的。
阿极深深地叹息一声,从大大小小的尸山中走出来,用血脊对准那一堆堆的尸山,脑海中想象着他们被火焰吞噬的画面。
遍地的尸体,连同远处几栋破旧的房子一起烧了起来。
火焰在雨中狂乱地摇曳着,却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雨水淋在他身上,他也感觉不到凉意,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仿佛一场虚无的梦。
刚才他大开杀戒的时候,马匹受惊带着马车跑了,好在跑得不远,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
发狂的时候没有把这一马车的食物一并毁掉,他还是非常庆幸的。
说到底,他骨子里还是个难民,食物对他来说永远是好东西。
就算他现在不需要吃东西了,这些食物也可以拿来分给……
好吧,似乎也没人可分了。
但食物依然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他在马背上轻轻拍了拍,望着四周荒凉的大地,有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迷茫。
这个世界从他这里索取了太多东西,既然现在已经没办法回头了……那么,就去把亏欠他的,都讨回来吧!
魔王殿……
阿极愤恨地眯起眼睛,开始回忆前往魔丘的路该怎么走……
按理说他已经掌握了魔导师的能力,完全可以使用像瞬间移动这类便利的魔法把自己直接传送到魔丘去。
如果足够熟练的话,甚至直接传送到魔王殿里也是可以的。
只可惜他之前并没有用过传送魔法,所以完全谈不上熟练,再加上糟糕的方向感,在试着用了一次传送之后他发现不光传错了地方,还把马车弄丢了!
紧接着他又连着用了八次传送才把自己送回马车的……
车顶上……
然后他就果断放弃了魔法这个选项,乖乖驾着马车向魔丘赶了过去。
好在马车在来的路上留下的车辙还没被雨水彻底冲刷掉,不至于让他在荒野里再次迷路。
阿极沿着车辙一路回到了魔王殿,他把从魔王殿带出去的一马车食物,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只不过这次回来的时候,他把路上所有拦在他面前的士兵,乃至魔导师,全都杀了个干净。
士兵的尸体全都被他无视了,而魔导师的尸体,全都被他吸收到了血脊之中。
当阿极带着一身的血污杀进魔王殿的时候,所有人都惊慌不已,只有帝鲁镇定冲他笑了笑:“没想到再次见面的日子,比我预期得还要快!阿极大师!”
魔王哼了一声:“你不会又是来要食物的吧?”
“当然不是。我这次……”阿极说话间用瞬间移动直接闪到了魔王身前,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用血脊捅穿了他的胸膛,“要的是你这个位置!”
阿极抽出血脊,魔王的尸体软绵绵地从王座上滚落了下去。
这便是魂录展现出来的第二个画面了。
贵族们尖叫着让侍卫们去捉拿弑君的阿极,但所有冲上来的人,无论是侍卫还是魔导师,全都死在了他的血脊之下。
在连斩了三名魔导师之后,偌大的王座大厅中再没人敢靠近他。
阿极拄着血脊坐在王座上宣布了主权,即从今以后,他就是新的魔王。
阿极会回来,帝鲁一点也不意外,但是他回来之后的一系列举动,着实让帝鲁震惊了一把。
这让他忍不住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让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当务之急肯定不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冲阿极挤出了一个微笑:“阿极大师……哦不,魔王大人!”
“他的理念我不认可……”阿极冷漠地俯视着前任魔王的尸体。
帝鲁愣了一下,赶紧笑着接话:“您说的是,被驱逐的那些平民也是人,他的做法确实……”
阿极冷声打断了他:“都已经决定要为了一部分人而牺牲掉另一部分了,却又不把牺牲掉的那一部分赶尽杀绝,留着他们的命让他们出去自生自灭……是为了告诉人们他依然心怀慈悲吗?‘虽然我决定牺牲掉你们,但是我却不忍心亲手杀掉你们’?”阿极盯着脚边的尸体冷哼一声,“已经做了恶人,却还想在人们心中留下圣人的形象……真是恶心!”
帝鲁低头听着这番话,眼珠在眼眶中转个不停,显然是在揣摩新魔王的心思。
阿极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你之前说,你也是在魔丘外围出生的,见过他们丑陋的样子……我没兴趣知道你的经历,但是现在,我给你一个向他们讨回公道机会!”
阿极突然从王座上站起来,向瑟缩在角落里的贵族们看了过去:“他们当中有会魔法的吗?”
帝鲁猜测这话应该是在问自己,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就赶忙开口:“这个……贵族们,当然是不需要修习魔法的……”
“那就是不会了?”
没等帝鲁回应,阿极就将血脊往地上一插,每名贵族的脚下分别刺出了一道岩刺,将这些贵族全都穿成了肉串。
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已经是尸体了。
阿极把血脊从地上拔起的瞬间,所有岩刺一齐碎裂,掉落下来的贵族们的尸体杂乱的散落在角落里,仿佛一堆放置了很久的垃圾。
阿极没有再多看那些尸体一眼,转向帝鲁:“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必须学习如何使用魔法,就由你们这些魔导师去教!”
“这……!”众魔导师顿时按捺不住了。
魔法是这些魔导师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所有魔界人都掌握了魔法,那他们的优越感,以及通过魔导师这个头衔所获得的特殊待遇,岂不是都要消失?
抛开这一层顾虑不说,让所有魔界人都学会使用魔法,这本身就是无稽之谈!
使用魔法是极其需要天赋的事,他们这些能在魔王殿中占得一席之地的魔导师可都是万里挑一的,这也是他们能享受到贵族一般待遇的根本原因。
众魔导师中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可魔法并不是靠教就能教会的啊……”
“杀掉。”阿极的语气非常随意,“所有学不会的人,全都杀掉,一个不留!”
全场哗然。
阿极把血脊往地上一拄,打断了所有的声音,扬声说:“从今以后,魔界只需要强者!弱小的人,没资格在这里活下去!”
“可要是那样的话,恐怕就要杀掉除了我们以外的所有魔界人了!”一名魔导师说。
阿极向说话的人看过去的同时,用瞬间移动直接闪过去砍飞了那人的脑袋。
在那颗头颅落地之前,他又用瞬间移动闪回了王座上,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抱歉让你们误会了,我还是把话说明白些吧……”
他用血脊向墙壁上挂着的烛台一指,烛火就像是活了一样,暴涨数倍的同时被他牵引着一直烧向了众魔导师所在的区域,将他们团团围住。
“我没有在跟你们商量!”阿极用血脊指着他们,“如果你们不愿意教,大不了我就把你们都杀掉然后自己来教!听明白了?”
阿极放下血脊,围住魔导师们的火焰顷刻间熄灭了。
一片死寂之中,阿极走出了王座大厅。
在经过帝鲁身边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偏过头冲帝鲁笑了一下:“就像我说的,我不认可他的理念……我觉得无论是做好人还是做坏人,都应该做得彻底一些才对,你说是不是?”
新旧魔王更替的消息和所有人都必须开始学习魔法的法令同时从魔王殿传了出来。
从那一刻起,魔丘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任何人只要被证实毫无魔法天赋,就会被立即处死。
尸体产生的速度之快,数量之多,让魔导师们不得不调来一些人专门负责搬运尸体。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尸体被运到魔丘之外,然后随意地丢弃在荒野之中,魔丘外的荒野顿时变成了食腐鸟类的天堂。
阿极拄着血脊站在魔王殿顶端的露台上,漠然俯视着魔丘发生的这一切。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某些观念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比如,当有人向他提出反对意见的时候,在说服对方和杀掉对方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说得简单点:他越来越倾向于让血脊来替他说话了……
他不知道这种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从灰陵那件事之后,也或许,从他拿起血脊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总之在他意识到这种转变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太多无法挽回的事。
短短几天时间,魔丘的人口就锐减了三分之二!
从这场大清洗中幸存下来的人,几乎都因为这场变革失去了亲朋或者好友,导致魔丘上下全都对他这个新上任的魔王深恶痛绝。
整个魔丘不知有多少人,乖乖听从命令学习魔法只是为了将来能亲手杀掉魔王为亲友报仇……
帝鲁向阿极汇报了民众的情况之后,他本以为阿极会下令处死那些心存反叛的人,可阿极的举动却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传令下去!即日起,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无论手段,只要是能杀死我的人,都将成为合法的新任魔王!”阿极在宣布完这项新法令之后,瞥了一眼脸上写满震惊的帝鲁,“包括你在内。”
帝鲁赶紧低下头:“您说笑了!帝鲁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这种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就没必要掖着藏着了。”阿极背对帝鲁站在露台上,“什么非分不非分的……对权利没有欲望的人,会踏进魔王殿这种地方吗?”
阿极早已经把之前那身沾满血污的衣服换掉了,现在一身素衣虽然干净,却丝毫不符合他现在魔王的身份。
按他自己的话说,他还是那个出生在魔丘外围的平民,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就算给他换上魔王的华服,他也端不出魔王的架子,也不想端。
“魔王大人……”
“我说过继续叫我‘阿极大师’就行!”阿极打断了帝鲁,比起“魔王大人”,他还是更喜欢这个称呼。
帝鲁立刻带着得体的笑容改了口:“阿极大师!自从您出现在魔王殿以来,您的举动、您的每一个决定,都让我惊讶不已。说真的,我活到这把岁数,还从没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过……”
阿极依旧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在明知道人们对您心怀憎恨的情况下,您为何还要颁布这样一条……会将您置身于危险之中的法令呢?”
阿极偏过头:“为了让活下来的人更有价值。”
帝鲁愣了片刻,如梦方醒地瞪大了眼睛:“您是想……”
阿极没有回答,把略微偏过来的头又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