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5年12月24日,大雨。”
“距离日出还有一会儿,杜冷堡的天气依旧这么讨厌,我开始怀念在北方的日子了。老家伙们又给我写信,说北方的情况不乐观,我觉得是时候回去了,顺便逃离这该死的鬼天气。”
“我曾把自己比作鸵鸟,遇到超越认知的恐惧时,就把头埋进沙子欺骗自己。但那没用,逃避只是一种慢性死亡。它们最终会找上门,我和老家伙们只有拼命,才有一线希望活下来。”
“今天是我46岁生日。在过去17年的抗争里,我总思考一个问题:我是否抱有必死的决心?然而,至今我都无法给出答案。也许这一次回北方,一切就会清楚了。”
“哈,小混蛋又在打呼噜,伊琳你听到了吗?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偷笑,然后说我的坏毛病全传给了小混蛋。”
“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坐船了。如果运气好,我会在百合花开的时节回来,那时候杜冷堡庄园的特制葡萄酒也开始供应。我喜欢七月。”
“我爱你们。”
“洛夫·克拉夫”
这是老爹留下的最后一篇日记。
灰色的双层独栋住宅前,罗德弹飞烟头,单手合上泛黄的硬皮日记本。他站在石阶前,望着生锈铁门边同样锈蚀的门牌号:庄园街136。
这里曾经是家,如今只是这条街上一间不起眼的老宅。
借着微弱的街灯,罗德抬头看去。斑驳的石墙蔓上了爬山虎,屋顶白漆大片脱落,二楼落地窗积满灰尘不再反光,房间里却亮着灯。
两年多没回这个宅子了。老爹也是。
作为老爹日记中的小混蛋,罗德倒觉得自己很努力。在杜冷堡学院进修炼金三年,独立完成许多优秀炼金作品,甚至有作品申请了专利,获得了导师高度认可。
这三年他住在学院,从没回来。老爹不在家,高昂的水和瓦斯费用,他无力支付,只有把房子钥匙托付给隔壁苏珊大妈,挂为出租状态,可始终没人咨询。
一千多个日夜,罗德隔着两个街区,在学院顶楼眺望,希望看到家中亮灯,但一次又一次失望。
直到今天两小时前,毕业游园后,罗德在顶楼吹风,看见了家里的灯火。他确信自己没有喝多,隔着窗帘看,一楼客厅真的亮了。
而此刻,他回到了家门口,心跳加速。厚实窗帘后依然亮着灯,没有熄灭……是老爹回来了吗?
“小罗德,我觉得是你家进贼了。”
苏珊大妈扭着水桶腰从隔壁出来了,手里攥着一环钥匙。
罗德皱眉:“苏珊大妈,给我一点希望。”
“不是给你希望的问题,我几乎一整天都在对面的酒馆打牌,一直看着的,真的没有人从正门进去。”苏珊抹了把汗。
“你一定会有漏看的时候。”罗德很执着,“比如吃饭,或者方便。”
“嘿,小罗德,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父亲真的回家,他肯定会先来酒馆和大伙儿打声招呼。但我们今天真的没看见他……等我一下。”
苏珊大妈说完又扭回家,很快拿了两根铁撬棍出来:“万一是贼,别手下留情。”
她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罗德接过撬棍,却皱起眉头:“怎么有股臭味?”
“我的项链断了,掉到厕所里,又没找到合适的工具,用撬棍捞上来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苏珊大妈拍拍他的肩膀。
又是一股异味,罗德甚至怀疑她最后是用手掏出来的。但眼下顾不了这么多,进门看看比较要紧。
“准备好了。”苏珊大妈拿钥匙捅进生锈的锁孔。机括声传来,铁门划过年久失修的地板缓缓打开,十分刺耳。
狭长而熟悉的走道,漆黑一如既往。霉味扑面而来,地板潮湿得让人难以理解。这是六月,最近没下过雨。
“大妈,你这三年……不会没帮我打扫过卫生吧?”罗德用手背捂着鼻子。
“不应该啊,我每两个月都会清理一次!”苏珊也很诧异。
罗德也不再说话,却紧张起来。
客厅灯并没有亮。
罗德无法相信,再次跑到门口察看。这一次,窗帘后一片漆黑。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家里有人,而且就在客厅!
他立即取下门廊边的便携油灯,点燃。也许真的是进贼,开门声惊动了贼,对方一定在暗处伏击。
于是罗德对苏珊大妈耳语几句。两人说好当作没发现异常,攥紧撬棍来到客厅,聊着轻松的话题,实际上时刻警惕。
转过走廊的第二个拱门,来到客厅。这里还是很整洁的,看来苏珊的确有定时打扫。金红绣边的手工地毯一尘不染,器皿都倒扣在柜子里,留声机也没有锈蚀,黑胶唱片摆放整齐。
但令人疑惑的,还是潮湿的地板,就好像在水里泡过一样。不仅如此,墙壁也是湿的。
罗德掀起窗帘,打开立柜,却一无所获。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觉得怪异,又去察看天花板的吊灯,结果发现连灯芯都没有装,怎么可能燃得起来?
一连串怪事让罗德深吸几口气。他捋了捋头发,不断安慰自己,是看错了。
但还有一件事,罗德实在不明白:“苏珊大妈,你是不是上次打扫,忘记关楼上浴室的水了?”
这一次,苏珊果断摇头:“我从没用过你家的水,我是在酒馆接的水。”
这句话让罗德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莫名其妙想起父亲讲过的恐怖故事,心跳也不禁加速。
他举着油灯走近墙壁,仔细观察。墙壁到现在都在渗水,罗德甚至判断不出是哪里有裂缝,因为整片墙都湿透了。
不对。
这不是水。
罗德忽然睁大眼睛,伸手摸过去。这些液体像是某种黏液,有一定的胶质感,而且带着一种……类似深海鱼类的异味。
“苏珊大妈,你来看一下……”罗德继续观察,掏出挎包里的玻璃瓶,准备采集一些黏液。
但回应罗德的,是身后忽然响起的古典音乐。以低沉的鼓点铺垫,诡异的小提琴进入,仿佛带着无尽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