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应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冬天应该很好……
你若尚在场……燃亮缥缈人生……”
我没想到，在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脑子里竟然最先回荡着这首歌。
这时当年高中毕业前夕在班里，我同桌用班里的电脑放的一首歌。他当时边听边哭，抱着篮球，对着一桌子的卷子，说同桌你知道吗，我真是爱惨了张国荣，我抽出一张纸给他，看着他哭，说嗯，我知道。
他就哭得更惨了，捂着脸，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咱们要毕业了我跟你说，我真是庆幸哥哥有唐鹤德……我真是喜欢和你坐同桌，真的……我真是喜欢科比……我，我他娘的考不上大学了……
两年不到的时间我竟然记不太清最后我对他说了什么了，只记得后来班主任来了，他就抹抹泪给老师挤出一个笑脸儿，老师就让他把那首歌放完了。
大脑系统的思维活动还真是随心所欲。在这种地方，这种境遇之下，把我从昏迷中拉出来的竟然是这段不常想起的记忆。
我渐渐感觉到身体的重量，脑袋沉得像是铁铸的似的，我睁开了眼，好半天才察觉面前是冰冷的石壁。
“呼……”我动了动胳膊，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周围空间极其狭窄，我只能撑起身子，引起一阵头晕目眩。
缓了十分钟左右，我才恢复了精神，感觉了一下，似乎没有哪里受伤，这时我才意识到不对，怎么只有我一个人！文王他们去了哪里？
一下子我就清醒了，随即出了一身冷汗。我有些惊慌地左右张望，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于一条漆黑的洞道里，而其他人，白马，文王和疯子通通不见了踪影！
我听见擂鼓似的心跳声，忍不住哑着嗓子朝一侧洞道深处试探地喊：“文王！”
没有回应，声音回荡显得凄凉又恐怖，我不死心，咽了咽喉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幺儿爷！疯子！”
还是死一般的寂静。我蓦地坐直了身子，忽然手边碰到一条背带，我下意识一拉，原来是我的背包，被我压在身子下面。
我抽出背包，急切地摸出手电，瞬间冷冽的手电光线照亮了洞道的一方空间，让我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才明明在那个高阁里，和疯子文王他们在一起，怎么眼前一黑就晕了？这又是哪里？
无数问题夹杂着惶恐潮水似的袭来，我又开始头疼，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忽然，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闪进脑海，我一个激灵抬起头，抽出腰后的三棱刺。
难道又是幻觉？我心说，这整个地方都不对劲，万一再像之前那样，陷入那种可怕痛苦的幻觉里，那我还不如趁什么还没发生先把自己扎醒再说！
“嘶……”刺锋切入手背，真实的疼痛感电流似的直冲大脑，我咂咂嘴皱起眉头，闭上眼缓了缓，再慢慢睁开——
还是幽深狭长的洞道，孤身一人。
“坑爹的……”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拿手电前后照了照，心想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可是也不能随便选一边就漫无目的地爬啊……得分析得思考得动脑子……
自我苏醒过来这洞道里还没出现什么诡异吓人的事，因此这时候我也稍稍放松下来，只是迫切地想找到出路去找到白马他们与之会合。
既然是洞道，那就是出现在那张殄文软纸上的，我拼命回想那张纸上混乱复杂的线条，只记得中间有一道深渊，两侧建构似乎是以深渊为轴呈对称分布建造的。
还有什么……我闭上眼，想起刚才我们在那高阁里，偶然间意外发现了用血可以显露出纸上的隐藏内容，可是我当时心里挂念着那金像上的刻纹，也不知道文王他们究竟看出了什么门道，只记得他说了一句什么，什么来着……
“脑……脑？脑！”
我猛地睁开眼，莫名感到惊心动魄。
我对于扈江离这个人，还算不上是了解，他在我过去童年的记忆里也只是模糊的一影，甚至连影子都不算。但我的的确确相信他，相信这个人的分析能力。
在高阁面对那浸血殄文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关窍，才会喊出那个字。这并不一定意味着他是由于惊讶意外脱口而出，恰恰相反，我觉得他会很像我的舅爷那样，在危险来临甚至危险尚未来临的时候把关键信息传达给他所极度信任的人。
只是据我的了解，我舅爷更多时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这就是虎皮告诉过我的他为啥佩服我舅爷的一点，雷利狠绝，而且行之有效。而我不相信文王会这样，文王也许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保全，因此我这也算是一根筋地为了相信而相信了吧。
总之，我猜想当时的情况就是，在我背后不远处他们仨位置的地方，一定发生了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文王唯一来得及做的就是在危险降临的一瞬间把他获取到的有用信息传递给我，而且这信息绝不是指当时的意外危机，而是有助于躲避危险的信息——
只要我想透了就能保全我自己。
不过我不是舅爷，我就是个读读书看看剧用阳光美好积极向上价值观培养出来的普通大学生，谁救了我的命谁就是我偶像。
偶像的力量是伟大的，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定了定神，努力去分析文王传递的线索，一面拼命祈祷他们仨没事儿，就算有事儿也撑到我去救，啊不，撑到我和他们仨同归于尽的时候儿（呸呸呸！）。
“脑……脑……”我反复念叨着这个字，心说老舅如果你是我亲老舅就用血脉相连的默契帮帮我！
想到以文王的思维，甚至说不定他那一瞬间连我也许get不到他的苦心都考虑进去了，说不定专门给了我个最浅显易懂不绕弯儿的字。
脑？脑子？谁的脑子？
我的手指扣在旁边的石壁上，指肚冰冷，轻轻地敲着，脑子急速转动，“脑？难道这药室和脑子有关吗……”我忽然想起在马场道那家川菜店，舍友避闪嫌弃而我独爱的那道冒菜猪脑……我怔怔地看着手电光线所及之处扭曲狭促的鸡肠拐……
突然！我的脑子里炸开一道惊雷，头皮倏地麻栗了。
“不，会，吧……”我生硬地转过头，手抚上坚硬的黑色洞壁，眼前却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七扭八拐的线条，缓缓开枝散叶的血丝，对称的结构，神秘的中轴深渊……
我瞪大了眼睛，太阳穴直蹦，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道：“难道，这整座地下药室……是以人脑的结构形状建造的？”
话一出口把我自己都吓得一颤，顿时我脑子一空随便冲着一个方向撒腿就爬，爬了五六米后猛地停了下来，大口着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脑子才渐渐清晰冷静下来。
这药室自我们下来就透着古怪，现在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我竟然逐渐分析出了一些看上去挺有道理的事情。
首先就是那奇怪的对称结构，这不用说，我们通常认为人脑就是呈左右对称结构，其间有无数的血管、脑沟、神经纤维等复杂精细的结构。
我认为古人对于这种结构的了解还不足以达到细致入微到极致的程度，因此他们要是想在药室结构上有所体现，那只能将最表面他们可以观察的到的部分，加以简化和构造。
这就是第二点，我们经过的那些狭长无比，崎岖到要人命的鸡肠拐——不仅可以防潮防盗，还显示了出人脑的大致内部结构。
而那张殄文水书上以血为洇展现出来的，应该就是更加精细完整的脑部平面图，也就是在浩大现实工程中难以体现的精细部分。
想到这儿我一拍脑袋，心说以血为洇就是个线索啊！此安啊此安你当时咋就不能细细想想呢！
我长出一口气，最后一点，是我不确定文王是否认为我可以推测出来的，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脑部功能区的分布。
我们都知道，人脑由左右两部分组成，不同的区域分布掌管着人体的各部位功能。近现代以来的无数科学试验已经完全能够辨别认定我们的言行举止和生理活动是收到了哪部分发出的指令，又是又大脑中的哪个部分主管实施的。
不过我高中学的是文科，对这些生物上的知识学习也仅仅停留在表面上。但是大一的专业课里有一门叫作语言学概论，我记得老师讲过关于大脑皮层言语区的知识点。
就是说在人的大脑皮层言语区中，W区为书写中枢，V区为视觉性语言中枢，S区为运动性语言中枢，H区为听觉性语言中枢。如果某个区受损的话，就会影响这一区所负责的生理活动。
比如一个人的S区受损，他依旧可以看得懂文字、听得懂别的话，但是自己却不能讲话；而如果是V区受损，则这个人就不能看得懂文字……以此类推。
我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那两尊鎏金金像的奇特造型给了我灵感，若一高阁为一区域，那金像遮蔽的部分即代表了这个高阁在整个“人脑建筑”中代表的言语区！
“原来是这样……”我简直兴奋到不能自已，绝，太绝了，太狂了！这种智慧即使是在今天都能令世人为之惊叹！
不过文王当时说的是应该有三个高阁，我推测古人在修筑时应该排除掉了W区，毕竟蒙古族人豪放不羁，逐水草降烈马，这写写画画的活计，不要也就不要了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我现在要做的，还是寻找出去的办法。
“脑子……”我大致回忆了一下人脑的构造，那深渊应该就是脑子中间那叫什么？中央沟还是啥来着？记不清了……
我摸了摸背包里一块坚硬的方物，狠下心来，盯着眼前漫长无尽的洞道，苦涩地冷笑一声——
“用脑子是吧？老娘炸你个中枢神经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