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药这行，有个讲究——“进退失据，山水无忧”。
李劼人《大波》有云：“万一赵季和与之勾结，使其乘我之瑕，我之隙，则我四面皆敌，进退失据。”
这前头一句话讲得虽然是说人的境地遭遇，但连起来那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曾经有个家伙给我很通俗地解释过这句话——
就是说，天欲其亡必先与其狂。人在自然环境下太过张扬肆意，四面皆敌，那就是作死，自己把自己作死了，老天爷才乐得清闲。
结合之前佛手柑所说的重坤寨在建筑风水位上的选择可以知道，这个古寨的人对于自然的敬畏绝不是经年累月就形成的表层现象，而是日月变迁，经转轮回之下深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所以这个寨子的人即使行为神秘，风俗诡异，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在大自然下存活着，并且长期存在着。
因此他们绝不会任由“凭空消失”这种反常现象发生在寨子人身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他们本能地就不允许这样的事影响到风水自然，所以这种消失，很可能是寨里人为的以顺应自然的行为。
山水无忧，人有忧。
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这句话，是因为之前我选的大学网络选修课里，一位姓张的教授介绍过一部中药学的著作，里面说中药的来源——
除部分人工制品外，主要是天然的植物、动物和矿物。中药的产地、采收和贮存是否合宜，直接影响药材的质量。不合理的采收，对于野生动、植物来说，还会严重损害药材资源。如果生长或栽培、驯养的环境适当，土地合宜，采收适时并有计划，贮存恰当，则药材质量高，药性强，疗效好；反之，则药性弱，疗效差。在《神农本草经》里已经指出：“阴干、暴干，采造时月生熟，土地所出，真伪陈新，并各有法。”
这里的人靠采药为生，草药是连接山林与寨子的纽带，为了更好的保存药材，家家户户的吊脚楼都建有晾晒草药的晾台，既能阴干，也能暴干。
而且每家每户晾晒的药材都很成体系，各家的药材都不同、
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看到，董方家的晾台是空的。
进到屋子里，那种浓郁的草药味道，苦、涩，地板上残留的草药残渣叶柄，揉开有腐烂气味。
——这是，望江南。
望江南，又叫羊角豆，是生长于我国南部地区的一种中草药，肃肺，清肝，和胃，消肿解毒，主治咳嗽，哮喘，脘腹痞痛，血淋，疔疮肿毒，虫、蛇咬伤。
《福建民间草药》：杀虫解毒。治毒虫螫伤，蛇头疔，血淋，肚痈。
这是防山间蛇虫的药材。
之前望月金杯曾说过，说董蓝他们家的东西能够供得起整个寨子人的命。
我当时还以为她在开什么黄色玩笑，压根就没细想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指这种药材。
从药材的量，再结合望月金杯的话来推测——八九不离十，寨子里的人进山了。
这些结论我是默默在心里分析得出来的，紧紧盯了我一路的黄麻绝对不会知道。
我只是很疑惑，他们为什么这么突然地就进山了，而这一切和我们四个之前的遭遇，以及白马三个人的失踪又会有什么关联？
我又开始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
如果没有佛手柑的队伍，或者说如果他没有派人盯着我，那么我现在可能会选择进山找寨里人，这样也许有更大可能找到白马他们。
现在看不清他们的目的，我反而不敢做什么决定了。
佛手柑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皱褶的眉间慢慢松开，嘴角刚挂上笑，就听见悬崖下面传来喊声。
“苍哥！”
我看到索桥上的几个人，心神一下子回来了一样，激动地挥了挥手。
苍术和雪中青很快登上悬崖来到我们面前，但一看那脸色我就知道他们也没什么发现。
他们不知道望月金杯以及董方家的事情，我也没办法现在就告诉他们我的猜测。
“我找过那个山巫巴代的主楼，但是没什么发现，还有阿雪，顺着安小东家你说的那个通道深入进去，但那个水潭里面情况太复杂，我们现在的设备条件还不能保证绝对能下去。”苍术说道。
“啧。”佛手柑闻言嘬了嘬牙，转身挥了挥手，这时就有一个正在悬崖边上搜索的伙计跑过来，朝我们摇摇头，意思是也没有发现。
“那就让他们先收队。”佛手柑安排道，接着就问我，“安小东家，那咱们接下来，要干啥？”
“你什么意思？”我听他的口气带了点阴沉，不免也有些冲动。
他连忙赔笑两声，脸上跟挂了面具似的：“这真他妈是出师不利！咱们现在的人手倒不少，只不过要是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往山里探青囊，一拨留下来找人，恐怕是不大够啊。”
“谁说要继续往山里走了？”我依旧保持那个语气问道。
“这……那这……”
佛手柑被噎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话语：“扈少当家失踪，生死未卜，”我死死压住忽然涌上来的情绪，“这种情况下，怎么走？嗯？”
佛手柑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怔愣了一瞬，露出难捱悲郁的表情，盯着地面低声恳切道：“小五爷失踪是大事，这事情有必要告知药会……既然安小东家这么说，那依我看还是先派人下山回河南报备，就凭咱们，怕是人手不够。”
这家伙话里话外都在兜圈子，完全就是等着看我左右摇摆不定。
我寻思着，这家伙这么做，要么就是为了拖时间拖到文王他们真的出什么事，要么就是想趁机套出来我到底找到了什么线索。
莫名地，一股淡淡的悲凉涌上心头。
“人手不够就想办法。”我不想再跟他兜圈子，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个人，然后把自己发现的事情跟苍术交流一下。
这时佛手柑却苦笑一声，我们几个人的目光被他吸引过去。
“安小东家，这可不是规矩哟。”
我的心沉了沉，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扬了扬眉毛，半眯着眼眺望着远方的山林，“行里的规矩，密发不告人，探青囊之地，知道和参与的人都是有数嘞找人？去哪找人？满行皆知？坏规矩呦……”
我身后的苍术忍不住了，怒声道：“你他妈咋说话呢？跟你家那位一样阴阳怪气！”
苍术看着娃娃脸，但绷起来那也是骇人得很，黄麻缩了缩脖子，往佛手柑后面退了一步。
我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不大好。
苍术是文王的人，本来文王现在不在，佛手柑明里暗里对着我发威，他气急就没顾忌嘴上，直接问候沧浪的当家人，这话赶话地就上了一个程度了。
果然，佛手柑闻言冷笑一声，交叉起胳膊，自上而下打量着我，冷冷道：“苍爷，这话我可不爱听。我们当家的那也是太行沧浪一顶一的高人，咱不说别的，就看眼前这情况，你说说该怎么办？嗯？”
他不再看我，而是转头去问苍术，明显想直接把我架空了。
“佛泔水，听你这意思，沧浪想领头？”苍术走上前两步，并没有把我挡在后面，而是和我并排站在了一起。
佛手柑冷哼一声，“咱们安小东家在呢，你说啥屁话？”说着冲我笑了笑，“安小东家有底气有线索有能力，苍爷你可别乱说，给我背锅呢？”
妈的，听他这么说我都想弄死他。
“线索……”我犹豫了，就趁这个空档，佛手柑再次开口道：“就算是没有，那咱也得找小五爷是不是，要不然，咱这队里哪个能是太行带得起队，主得起事儿嘞？”
步步紧逼。
“还是得安排清楚了，要不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巨响从佛手柑身后响起。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佛手柑，正步步为营逼着我的话，被猛地一震，一下子手足无措，脖子都跟着缩了缩。
苍术和雪中青反应最快，朝声响来源跑去。
我从突如其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到悬崖内壁30米的地方的乱石缝内被炸开一个大洞。
正在那附近搜寻的伙计有几个被直接掀翻在地。
苍术和雪中青抽出匕首慢慢靠近那个开在地缝里的洞口，我缓了缓神儿赶紧跟在他后头，心里有一丝喜悦和激动。
“会不会是，文王？”
要知道，这种威力的炸裂，除了炸药还能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