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一路延伸，两侧的竹林绿油油。

　　周元通的脚踩在鹅卵石上，佝偻着腰，垫着脚，头伸的跟大鹅一样。

　　左顾右盼，小心翼翼。

　　模样动作，与贼人无异！

　　“我说……你会不会太性急了一点！”

　　手放在乾坤袋上，瑟瑟发抖。

　　“呃……咱要端了这衙门府不假，可大白天的闯进来，会不会有点太伤县太爷的自尊心了……”

　　这是临潼县衙门府。

　　几分钟之前，李焕然领着他，光明正大走了进来。

　　“呃……”李焕然抬头看了眼四周，确信无人。

　　凑近了道：“周兄弟，我觉得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有什么可商榷的？”

　　既来之，则探之，他四顾而探，牢牢记下了县衙府的道路。

　　“太爷虽有些功夫，可在周兄弟面前，连提鞋都不配，杀他确实不难。”

　　周元通的本事，他可是实实在在见识过了，智充化成的肉山妖魔都不是他的对手。

　　遑论这个小小的县官。

　　“可问题是，杀了他之后该怎么做？”

　　李焕然在衙门当差多年了，这些人做的伤天害理之事，他门清。

　　也曾诅咒过，幻想过，杀了这罪魁祸首，还世道个朗朗乾坤。

　　可杀了他之后呢？

　　朗朗乾坤如何来？

　　那可是朝廷任命的，更是湛州府岑大人的心腹，他会善罢甘休？

　　周元通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我问你，昨晚上死了多少人？”

　　李焕然估算了一下，“少说……两千！”

　　周元通再问：“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父母官在干嘛呢？”

　　李焕然沉默了。

　　昨天虽然死伤惨重，可抄了东华寺，得了数之不清的财宝。

　　那父母官，正躲在小楼里，喝着美酒，吃着佳肴，有艺伎歌舞，有美人侍候左右。

　　皇帝一般的美妙生活。

　　周元通眼神一冷：“那要他何用？”

　　“可是……”李焕然还是怕。

　　周元通表情认真：

　　“我不懂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苦难的百姓们好起来，幸福起来，那也不是我的差事。”

　　他忽地直起腰来，冷冷地说：“我只知道，去掉所有的错误选项，剩下的，就肯定是好的！”

　　声音斩钉截铁：“那畜生干的，绝对是错的！”

　　“你想一想，一夜之间两千多条人命，那么多人，连一口棺材都赚不上，还能比这更糟吗？”

　　“杀了他，也许不能变成你想象中的好，却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李焕然如遭雷击。

　　好久好久，他点点头，心中多少有了些决断。

　　“看到那小楼了吗？”

　　出了竹林，可望见东方高高筑起的小楼，砖红瓦绿，富丽堂皇。

　　“顺着小路一直往里走，就能到楼前。一天里，他有半天在那楼里饮酒作乐，”

　　周元通点点头，“他身边有多少人手？”

　　“没人！”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李焕然解释说：“整个临潼县，除了那智充大师，没人是他的对手，因为他是岑真的亲信，也没人敢动他。”

　　十年来，皆是如此。

　　“钟辉跟他一比，倒是小家子气了！”

　　当日在临安县，钟辉跟个缩头王八一样，派了上百的官兵守护他的家。

　　连只苍蝇也进不去。

　　这人倒是敞亮。

　　“岑真手下四员虎将，钟辉如虎，武功最高，这蒋源如蛇，最会赚钱。”

　　临安可比临潼富裕多了，这可多亏了蒋源治理有方，别人赚得多了，他的口袋才会越来越鼓。

　　“可他们不知道，蒋源的实力也不在那钟辉之下，因为他从不动手，导致别人忽略了这点。”

　　李焕然在此深耕已久，最是清楚。

　　“据我所知，他已触到二九的门槛。”

　　了不得了，钟腾花甲之寿，天资绝伦，日夜不停的修炼，才突破二九。

　　这蒋源整天花天酒地，也接近了二九，确实是厉害。

　　不过，周元通这一路走来，早看清楚了这世界的规矩。

　　什么一九、二九、三九的境界，都是虚的。

　　阳寿越高，也不过是能用的寿元多一点而已。

　　若是没有过硬的手段，就是九九仙人境，也会被初窥天命的人砍瓜切菜。

　　比如钟辉那爷俩，在周元通面前，不堪一击。

　　“不怕！”周元通拍拍胸脯，胸有成竹，“他看到我的那一刻，就一定会死！”

　　智充那怪物他都干死了，能怕这一个小小的二九小怪？

　　“唯一的问题是……他的钱搁哪了？”

　　李焕然微微一笑，“深宅里有个金库，他搜刮来的东西，全放那儿了！”

　　“还得是你呀！”周元通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如菊花：“走走走，去瞧瞧！”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故意从小楼前经过，提前踩一踩点。

　　“李捕快，真巧啊！”

　　小楼前的长亭中，坐着一位貌美的女子，见李焕然时，竟站起身来。

　　李焕然忽然将拐杖扔给周元通，直立起腰来，满面欢喜。

　　“殷……殷姑娘，好……好久不见呐！”

　　李焕然的智商，好像忽然回到了二十年前，看到这貌美的女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周元通下意识拄起拐来，看看女人，看看舔狗。

　　心生诧异。

　　这小子不是喜欢婊子吗？

　　“您还好意思说呢，我都有六天没见到您了，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得罪了您嘛！”

　　精致的脸上，现出一抹黯然。

　　“您好狠的心呐！”一声幽怨的叹息，直叹到心坎里去。

　　就这一句话，直接杀死了比赛。

　　李焕然只会“呵呵”发笑，一个劲儿地挠头。

　　“你不得好死呀……”

　　周元通见此情形，心脏差点跳不动了，抬起拐杖，在他的瘸腿上狠狠地来了一下。

　　李焕然也是个真爷们儿，除了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一点异样没有。

　　这小动作，女人看在眼里，发出疑问：“这位是……”

　　“我兄弟，周元通！”

　　女人那双澄澈的眼睛，缓缓落在周元通身上。

　　“公子姓周？”

　　这是什么话？

　　周元通摸不着头脑，“你认得我？”

　　女人摇摇头，缓缓起身，来到李焕然身前，“今下午，我们就能走了，到时候您去我那儿吧，我好好给您赔罪。”

　　这女人如流水，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

　　她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首而笑：“您可一定要来哟，我会一直等着您的……”

　　“她哪个单位的，怎么跟你这么亲近？”周元通云里雾里。

　　“春花楼的花魁……殷桃红！”

　　李焕然的眼里，全是那话，那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