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瞎子的眼扫向云层里的裂罅。

　　“唵！”

　　佛主箴言在他的脑海中炸开，徐瞎子惨叫一声，从屋顶滚落下去。

　　七窍之内，鲜血汩汩。

　　左边眼窝里的天眼，竟在那一声箴言咒语中碎裂了，而今只剩下深邃的，流淌着鲜血的深坑。

　　“那是……那是……”

　　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天眼方才穿透那裂缝，瞥见的景象。

　　他记不起了，惟有那张脸还扭曲在无尽的恐惧里。

　　“无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道音缭绕，某一刻，高声而喝：“皆是虚妄！”

　　这才恢复清明，顶着仅剩的那只天眼，重新回到了屋顶上。

　　佛光，已经完全包裹住了智充那巨大的身体。

　　光好似具有某种吸引力，身上那些耷拉的褶皱，缓缓飘起，竟朝着空中的裂罅而去。

　　“五行之灵，给我拽住他！”一大把元寿丹张口吞下。

　　这种极恶之人，若是真给他去了所谓的极乐净土，正义将要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嘎嘎……嘎嘎……

　　玉子板声震耳欲聋。

　　五色的纸人各显神通，不断攻击肉山的身体，虽有效果，却也无法赶上他恢复的速度。

　　“那周小子到底在干嘛，给我吸呀！”

　　“你他么的，你他么的，给我榨，狠狠地榨，直到把这肉疙瘩榨干净……”

　　肉山体内的周元通，面目狰狞，已然疯魔。

　　“我还就不信了，这些个元寿，净土都可去得，还就不能让你这小小阳寿再涨一个点？”

　　老人须再次疯长，以他的身体为起点，朝四面八方延伸，在这肉山的体内，密密麻麻生满了。

　　海量的元寿与精血，源源不断送入他的体内，他的身体仿若泡了水的尸体，瞬间膨胀起来。

　　眼看要爆炸。

　　却又在下一瞬间，回归原貌。

　　“咕咚！”

　　又是一口，身形再涨，又立刻恢复原样。

　　反反复复持续了也不晓得多久了。

　　他那阳寿好似是个石女，就是他么的不开窍。

　　如此磅礴的元寿，人也要飞升登仙了，到他这里，泥牛入海，毫无起色。

　　阳寿恪守二十四大关，就是不松动。

　　那如此之多的元寿到底去哪了？

　　周元通的脑袋快要炸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要活下去那么困难！

　　斩妖除魔，还世道个朗朗乾坤。

　　他要做，要做得轰轰烈烈！

　　他不是苟且偷生之人，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只想要亲眼看到这个操蛋的世界毁灭！

　　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

　　难道老天爷一开始就不想要正义存在世间？

　　“那就更要跟你斗上一斗了，看看是你的神通广大，还是我的刀剑更锋利狠辣！”

　　他咆哮一声。

　　“还不够，还不够！给我再加把劲儿，把那贼老天也给我榨干！”

　　老人须在天人法相的加持下，犹如万马奔腾，吸收的功率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极乐……净土……”

　　不知不觉中，智充那山岳般的身体已经缩水到最开始的五米。

　　却浑然不觉。

　　所有的眼睛齐刷刷望向天空的裂缝。

　　那么痴恋，那么尊敬。

　　“佛主……佛主……”

　　他站起身来，所有的手都伸向天空，脚踩着地面，一跃而起。

　　重若千斤的躯体竟轻飘飘飞起来，顺着佛光的方向，徐徐往上。

　　地面越来越远。

　　那个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东华寺，业已化成废墟，越来越渺小。

　　很快，整个临安城尽数照进眼中。

　　全城的凡人见此情形，手掐佛印，跪拜在地上。

　　不停地祈祷，祈祷世间太平，祈祷公正永驻……

　　“没有你们的份儿，你们这些牲畜，怎么配去极乐净土……”

　　无数张口放出嘲笑的声音。

　　“只有我，只有我有资格，七重的宝树，极尽的欢愉……”

　　“还不够，给我榨，榨他妈的！”众多声音里，传出这微不足道的愤怒。

　　忽然，佛光陡然一闪，天空的两片愁云剧烈的翻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

　　肉山一般的身躯，迅速萎缩。

　　四米、三米、两米……

　　佛光，也连这两米之躯也罩不住了……

　　“不……不……”

　　纤弱的手臂奋力上扬，想要抓住那缝隙，却越来越远，他的身体缓缓下坠。

　　“我的元寿呢，我的净土呀，我一生的信仰呀，别抛弃我……”

　　一张张虚弱的脸，绽出前所未有的疯狂。

　　无数张口，对着临安城上万子民，放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佛的信徒，极乐之国的子民，净土之门将开，快快献出你们的功德来……”

　　“持功德之书，可入极乐净土！”

　　“净土之内，七色宝树成林，金锭与银锭，取之不竭，绸缎与珠宝，用之不尽……”

　　“倜傥之男，俊俏之女，随汝欢爱，日日不绝。”

　　“十方众生，来我净土，不见悲伤，不见痛苦，不见忧愁，不见恶畜——只有永恒的……欢愉！”

　　这庄严而又疯狂的声音，在整个城市回荡，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是一双双求而不得却又渴望高贵的眼睛……

　　那是一对对听尽了丑恶苦痛的耳朵……

　　那是一张张想要呐喊却喑哑的喉咙……

　　那是一个个沦陷在苦难中的可怜人……

　　他们在佛的召唤之中，缓缓掏出了屠刀！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到那极乐净土去，到那无所不能中去！

　　“ЪРГЧщВМПДАЛГДБЮУХなЩЛ……”

　　异域他乡的呢喃，对准了最亲近的人。

　　“我愿去，我愿去……”

　　迷恋的眼神呻吟着，嘴角渐渐勾起笑容，然后，他便倒在了触手可及的梦里。

　　没有痛苦，没有伤口，就那般幸福的死去了。

　　那被吸干的精血元寿，在佛音的牵引中，缓缓汇入智充的身体之中。

　　徐瞎子血泪纵横，咆哮道：“周小子，杀了他！”

　　周元通浑身一激灵。

　　迅速膨胀充盈的金色肥油，忽然幻化成智充的脸，死死攫住周元通。

　　“原来是你？”

　　一双双手臂张着血盆大口，朝他咬去。

　　“既然涨不了我的阳寿，那你就给我死吧！”

　　荡魔刀在手，瞬间刺穿那张脸，在他的腹部破开一道口子，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