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我成为了河湾饭店的一员。

　　我抬头看向窗外，天空被一抹深蓝色所笼罩，圆月当空，好像把人世间的一切尽收眼底。华灯初上，街上人头攒动，人们摩肩擦踵，锦绣路开始营业了。

　　外摆座位坐满了打扮时尚的男女，包厢更是供不应求。

　　老板娘的脑袋从包厢口向外探，笑眯眯的盯着我说：

　　“小阿俏，快到包厢来”

　　我踱了两步，弯腰向各位老板问好。

　　锃亮的皮鞋，宛如雕塑般修长的腿，深黑西装，内搭灰色衬衫，拎着小黑皮箱。恰到好处，显示出他壮硕的身材。撞入我的眼球。

　　与此同时，旁边有一只与他模样相似的鬼。我又惊又喜，心想

　　“这鬼怎么混在这么多人中，为抓捕造成了一定难度，但是也是我业绩吖。”

　　“带他去顶头包厢见李太”老板娘打着手势，示意他跟着我走。

　　我们径直走上楼梯，绕屋子一周，拐过正在装修的地界，上了电梯。据说从开业起，这里一直在装修，具体不得而知。

　　只听“叮咚”一声，我们到了顶楼。下了电梯，往右直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一扇门。门上雕刻着牡丹花开，层层叠叠，花瓣如扇，一簇一簇，丰满华丽。推开门就能看见两口大缸分别居于左右，里面像小山丘似的堆满了时新的水果，这间房不同于楼下的脂粉气，这里充斥着瓜果的芬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令人心旷神怡。

　　一位小厮带我们入内。我们直走穿过一排展柜，里面尽是陈年佳酿，右拐走到尽头，头顶是华丽的水晶吊灯，往下有一张红丝绒沙发和云石茶几。茶几上摆放着醒好的红酒，一位身形俏丽的女子端着酒杯，站在窗旁，看着锦绣路来来往往的人生，不知在思考什么。

　　小厮走近那名女子，不知贴耳说几句什么，女子手一挥，他便退下。

　　没多久，女子转过身来，径直坐到沙发上。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隐隐约约看见鹅蛋般脸上泛着点点红晕。

　　男人随即走近弯腰把携带的手提箱双手递到她面前。

　　“李太，我是李思，李源的哥哥，来替他还债！”

　　李太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很快又消失。她放下酒杯，从怀里抽出一根烟递给李思，往自己嘴上也塞了一支。我点完火后开始清点钱数。

　　李太悠扬的吐了一串又一串的烟圈，娴熟的把烟夹到食指与中指间，盯着眼前的男人，沉默良久，开口说道：

　　“这是他的还款切结书。”边说边从桌子下拿出一个文件袋推给李思，把手向下一挥，做出一副请对方查阅的手势。

　　旁边的李源一抽一抽的哭泣，想抱住李思，伸手穿透了李思的身体，随即收了回去。人和鬼不能相通，我默默观察着一切。

　　李太给李思倒了一杯酒。双方碰杯后，一饮而尽。

　　李思猛吸了一口烟，随即从鼻腔喷泄而出，顿了几秒，捻吸烟头，起身要走。

　　“我们两清了，李太。”他边起身边拉拉衣角往抬脚准备往外走。

　　李源不停挥舞双手，摇晃脑袋，希望哥哥不要这样做，却又无可奈何。

　　电梯里，我用鬼符贴住了李源，准备待会送他进地府。他虽一动不能动，嘴里呜咽声不断，吱呀吱呀的声音折磨我的耳朵，简直要我的小命。我忽然想起那句话“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我实在是遭不住鬼哭狼嚎。

　　“我放开你可不许逃跑哦！“我用话外音说道。

　　李源抽抽搭搭的点了点头。

　　我揭下符咒后，李源抱住我的双腿，问我：

　　“你是个什么物种，咋能看见我嘞？”

　　“我乃鬼界执事官，带你去鬼界的”踢了他一脚，让他撒手。

　　李源忽然屈膝，双手合十，哀求我。

　　“我还有心愿未了，还不想去下辈子嘞，你帮帮我吧！”

　　我沉默，瞪着他，心想“现在的鬼屁事还挺多”。

　　他见哀求无用，便开始利诱。

　　“你既然在人间生活肯定要花钱吧，亲，人鬼的规矩应该都差不多，我懂得，帮忙有偿哦！”

　　我摸了摸自己瘪瘪的钱包，心想“这鬼居然这么识趣，不愧是生意人，人情世故一套一套的”，随即答应了李源。

　　我随着李思走出了河湾饭店。

　　“送到这就行了。”李思转身对我说道。

　　我接过钞票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向李思旁边瞟了几眼，说到：

　　“等等，您的弟弟在您的身边，他很愧疚，所以迟迟不肯离开去往来世”

　　李源回头眯着眼睛看我，随即瞳孔放大。

　　“我能看见鬼！”我呲着牙，尴尬一笑。

　　李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让我复述。并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拭自己的眼角。

　　“哥哥，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赌性难改，也知道家人一定会为我摆平一切，可我，可我怕自己再犯，不想拖累你们了。我把家里的钱都亏进去了，我没有重头再来的勇气。你好好照顾爸妈，这辈子我对不住你…。”

　　瞬间我感觉空气凉飕飕的，左手紧紧捏住右手，害怕李思做出过激行为。

　　“死了挺好。”

　　他淡淡的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我松了口气。

　　李思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一个跨步抓住我的手腕。我害怕的连连后退。

　　“你你你，想干什么！”

　　本执事官第一次出任务，不免有些怯场，内心打起小鼓，强装镇定。

　　李思眼眶红红的，声音嘶哑而又克制的盯着我说：

　　“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

　　我吸了一口凉气，呆呆地看着李思。

　　李思边松开我边向旁边招手，嗖的一下窜上计程车，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惊魂未定，觉得不宜多管闲事。李源看看我，我看看李源。我甩甩手，边走回饭店边对他说：

　　“你准备到十二点下地府吧。”

　　李源拉着我不肯松手，东翻翻西找找掏出一把钥匙塞到我兜里，谄媚的说：

　　“美女，美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带我回家看看吧，我担心父母。这是我生前的小金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一想到生活来源有了着落，骑着摩拜直奔他家而去。

　　骑车隔着半条街就闻到小麦粉的香味，我东瞧瞧，西看看，远远看见两位老人身穿工作服在摊煎饼果子，门口排了几个深夜下班的年轻人。

　　我停好车，走近去。旁边的人以为我是插队的，连忙呵斥我。

　　“走走走，大家都排了这么久，有点公德心，插什么队。”

　　“就是就是，快去后面排队啊。”

　　声音此起彼伏在我耳边响起。

　　我尴尬一笑。

　　两位老人忙出来打圆场。

　　“看你的样子不像本地人，第一次吃我们家煎饼果子吧，队伍在右边，你且等十分钟就到你了。”

　　我点点头，抬脚走了几步，乖乖的到后面排队，等到我时，摊上已经没多少东西了，他们准备打烊了。

　　这时李思一改先前西装革履，穿着工作服走了出来，低头问：

　　“小姐，你看看菜单，看来一份几元的煎饼果子。”

　　我扫了一下付款码，笑着说：

　　“豪华版，谢谢。”

　　他估计听到我的声音有点熟悉，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盛了一坨面糊到预热好的锅上，用刮板刮平，呈薄饼状，待到薄饼凝固后，打上一个鸡蛋，撒点小料和葱花增加风味，正反面刷上秘制酱汁后夹上小青菜、培根，里脊肉、香肠，油条，给它翻个身卷起来就能出锅了。我俯身闻了一下，不经感叹：

　　“真香。”

　　我一把抓住他递给我的饼，感觉手的温度极速上升，急忙用嘴哈气吹手里的饼，狼狈极了。

　　李思嫌弃的看着我，说：

　　“饿死鬼投胎啊，这么急性子。你有事就进来吧。”

　　我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随即走了进去。

　　李思扭头对那对公婆说：

　　“爸妈，你们去里面收拾吧，外面防着我来。”

　　李思给我倒杯水，示意我坐下，就去忙活了。

　　我环顾四周，只叹了一声气，对李源眨了眨眼。

　　李思随即打趣道：

　　“我家徒四壁都没叹气，你一个劲叹什么？”

　　我边往嘴里塞着煎饼果子边说道：

　　“李源把他的事儿都和我说了，他原本想死了不拖累你们，人死账消，没想到还是都输进去了…”

　　话没说完，便被李思打断。

　　“你让他安心去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死了也要干干净净的走。当初我们能赚到那么多钱，现在也能。爸妈我会安顿好的，过一阵就送他们回乡，就别去打扰他们了。”然后李思只顾闷头干活，再不搭理我。

　　李源叹了一口气，拉拉我，示意离开。

　　我们远远的看着三个人在店里忙活，互相帮忙，我想一切都会好的。家人齐心，其利断金。

　　直到午夜的钟声敲响，我和李源越走越远，慢慢的只能看见两个小黑点，最后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