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六点钟的光景,邓萍从房子里走出来。她家是独栋独院,她看到父亲正蹲在院子里开辟出的菜地里全神贯注地拔着杂草。她父亲现在年纪已经过了60岁,头发花白,不论刮风下雨、风吹日晒,他总是戴着一顶鸭舌帽。她的母亲很早去世,他们父女两人相依为命。
她低头注视着父亲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爱意,但爱意里面包含别样的情感,仿佛观赏一个自己圈养的动物。邓萍作为吸血鬼,需要家庭的掩护,不然像她这样美丽动人的单身女性,一个人独居会引起别人的猜忌。
木神镇的夏初时节,午后的阳光给人一种特别的祥和感觉,她喜欢这种感觉。
她很喜欢这幅皮囊,可以阻挡阳光对她造成伤害,还能随时体验阳光的温柔和惬意。夏初的午后,天色渐暗的时候,会勾起人无数美好的回忆。
她想起不远的树林中,那位回乡运动员的鲜血多么甜美,而他见到她的表情又多么急不可耐。她还想起了甘甜的西瓜、新收的玉米、清凉的冰茶。
如今,这里外乡人越来越少,她能够坦然动手的对象越来越少,她不得不按期离开镇子,到别的地方去进食。
这也给她带来未知的危险。
邓萍清了清嗓子:“要帮忙吗?”
他父亲转过头,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你来了。不用的。”
“你的腰很累了。”
“老毛病了,不碍事。”他说道,脸上充满喜色。“这些小家伙需要人料理,否则会被杂草吞没的。现在的庄稼不比以前,没人照料很快就会枯萎,更不会开花结果。”
“是的,它们都变得娇弱了。”
“你玩去吧,想帮忙就过来吧。回去别忘了把手洗干净。”
“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去学校,我的一个学生失踪了。”邓萍假装忽然想起来,一惊一乍对他父亲说。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父亲叮嘱她。
麻雀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她开车离开家,远处公路隐约传来车来车往的轰鸣声。如果到了7月,噪音简直大得不行,而且隔三差五地还会发生一两场严重车祸。
邓萍打开收音机,调到音乐频道,仔细地听着歌曲,时不时跟随节奏晃动脑袋。
她小镇学校当老师,已经当了几年的班主任,她很腻烦,看见那帮学生就头疼。她的年龄也不小,已经34岁的年纪,还没有找到对象。不过,这些都是外人的看法。就她的条件,那脸蛋看上去和20岁没有任何区别,哪怕和18岁的小女孩站在一起,她也不见得会输。这样有时候在学校就会出现尴尬,老有学生家长把她错认成学生。她心里其实很高兴。
对于结婚她不着急,而且她无法结婚,除非找到另一个吸血鬼。但他父亲不这样想,她的婚事成了他心头仅次于那些庄稼的大事。一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很短。一想到被催婚她心里就很厌烦。她想,要努力把结婚看成是一次长假,多个生活的朋友,自由结合,不能生育就不要孩子。可惜,她一个臭名昭著的吸血鬼还挺喜欢孩子,不然她不会和学生娃娃们共度十几个春秋,也从来不会对孩子下口。
结婚后会有不少朋友,听那些已婚妇女讲结婚的日子也还不错。除了吵就是闹,偶尔出去跳一跳。她觉得自己不会像大多数吸血鬼一样百无聊赖,一辈子什么都看腻了,就想吸几口人血,可到头来混得还是不成样子,还被狩猎人猎杀,又不敢打回去,真是怂啊。
邓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吸血鬼,对其他吸血鬼的行事一向不满,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低调,不要去吸食人血,去医院偷偷血袋,那是手到擒来,还不会被盯上。她可不会在乎这些,她吸食那么多人血,至今也没人找她的麻烦。
她不自觉笑出了声。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必须要相信自己,她想,要让那些吸血鬼羡慕自己,那样她就活出彩了。
“关键是要有胆子。”她想,“胆子就是一切,因为胆子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但如同金子和银子会帮助人过上好日子。。”
她不希望父亲对她再讲那么多结婚生子的大道理。他给她造成心理负担,条件好的时候如此,条件差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养育她长大,是有资格对她提出要求的,他总是觉得培养她成为一名教师非常自豪。
如果她是正常人,肯定会想有个正常的生活,可她偏偏成了变异吸血鬼呀!对于她来说情况已经不同了,不管喜欢不喜欢这种变化。她想结婚稳定家庭,不是在外面找野男人。
父亲有时会说:“她看到人家某某都结婚了,我想‘应该是我们的邓萍才对。某某长得是漂亮,但是和我们的邓萍站在一起,那她可就给比下去了,哪里有可比性。’可是,偏偏人家就结婚,你就没有。我是又当爹又当妈,拉扯你长大,怎么就不替我着想。我是老脑筋,也改不了。你不结婚谁也没有错。不过你得记着,邓萍,我已经老了,不会再有什么改变了,可你却长大了,你应该能明白这些。”邓萍模拟他父亲的神态惟妙惟肖说出这段话。
她到达学校,一个跟屁虫跟上来,一个劲的献殷勤。
他是体育老师,空闲时间太多,全都用来追求邓萍。
罗利每次切入的话题都是自己的工作。他说,他的一节体育课让数学老师给撬走了,他只能装病,连学校也不敢来。每个同事都盯着自己的那节课,每个学生都巴望体育老师硬气一会。可惜他硬不起来呀!
最后这句话他说完,觉得不对。邓萍停下脚步,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他叹了口气,假装没有发生。“我的课你想用随便用,随时等候你的差遣。”他说,声音里又充满了兴致。接着,他又东拉西扯,讲得十分起劲。
“你在想什么,邓萍?”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本来是要告诉他被催婚的,可现在却不知道能不能说,怕引起他不必要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