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减索从书包里拿出了电脑，给伍桅看上面画的一幅示意图。
【图】
“这是简化的图像，帮你理解概念。其实你做信号处理挺多的，应该一眼就能看明白是aliasing（注：中文称作“混叠”）.横轴是第五维坐标，假设我们的世界像一个量子态以一个固定频率振荡，如红色的细点线所示。简明起见，我把本征频率设为世界基础频率的因子——其实这也许是个必要条件——咱先不管，所以正常人看到的世界都是在最高点，就是那些红色的粗点，即正常帧。
“而你的情况是，本征频率比常人错开了一点，这也就导致你感知的世界实际上是不同的间隔帧，也就是两个粗红点之间的细红点。所以你看到的是一直在变的世界，就像这些绿色的点。这解释了那个盒子和笔记本的疑问。盒子在不同的世界呈现不同的颜色，而笔记本跟盒子在同一个世界，所以它始终忠实地记录着盒子上的颜色，就像摄像机，我和蘑菇所看到的盒子一样，它从来没有变过颜色。”
“如果我不停地穿梭在各个世界，那我观测到不是非常混乱吗？”
“你确实产生了混乱感啊，这不就是你发现了盒子的秘密的过程吗？”
“但是……”
“啊，我应该知道你问的是什么意思。”毕减索打住伍桅，继续说道：
“你想说的是，你没有在你的生活中发现过多的矛盾。这情有可原。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认为你的本征频率跟其他人只差了一点点。因为你不断地滑移到相邻的，或者说差得不远的间隔帧，而这些帧在第五维上是准连续的。
“再回到这个图，你前一次的感知和这次的感知差别极其微小，可能小于你的生物感知极限，比如那个盒子的颜色。就像你在观看一部电影，每一帧都在慢慢地偏离原作，但帧与帧也是连续的，因而不会产生跳跃感。你必须经过足够长的时间才能观测到确凿的变化，这也是为什么你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才能发现出入。”
“这么说来，这个盒子也太巧了，竟然是我仅有的物理证据，哦对，还有笔记本。”
“是啊，能找到亲眼可见的物理证据真的很难得。从逻辑上讲，这个模型里你周围的事物都不是恒定的，但是你不知道它们的哪些属性在变，也不知道哪些是普通的变化，哪些才是间隔帧滑移造成的变化。
“何况，我们平时接收到的信息量远超记忆负荷，视而不见的细节有太多太多。你记得你的门牌号什么颜色什么字体吗？你天天走过的那个桥有几个桥墩？你用来吃饭的碗上有几个花饰？话说回来，人的一辈子又能有多少你愿意并且能够放一直在心上的东西呢？”毕减索走到窗边，望着远方。
“我还有一个问题，”伍桅有点紧张地问道：“如果这些世界是无限接近的，那么空间上最大的冲突应该就是我跟我自己，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像电影里那样遇到其它世界里的我？”
“那很简单，如果所有的你都是一样的频率，你们就不会撞脸。”毕减索走回伍桅身边，预感着下面一个艰难的问题。
“那么你们也一样啰？这么说，我在不同的世界里其实看到的是不同的你们？”伍桅问完这个问题的瞬间陡然觉得非常恐怖。
“恐怕是这样。”毕减索避开了伍桅的眼睛。
此时伍桅也不太敢看着毕减索，因为依照这个理论，眼前的毕减索实际上是个瞬息万变的幻影，不同世界的毕减索连在一起没有让人觉得奇怪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状态非常的接近，就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一样。
“其实对我来说也是如此，你，伍桅对于某个世界的我也是不停地在变的。”
“所以，你不是过去的你。”伍桅声音颤抖着说出这句话。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你记忆中的我跟我记忆中的自己也是不一样的。”
伍桅在脑海里像快进电影一样回顾了从认识毕减索到现在这十几年的时间，然后她把进度条拽回定格在了五六年前，本科学校边上的公寓里。那是毕减索刚被确诊进行性肌萎缩的时候。
“哦……不是吧……”伍桅一下瘫靠在沙发背上，手捂着双眼。
毕减索吓了一跳，赶紧向伍桅走去。
伍桅突然把手举起来，眼睛惊恐地盯着毕减索：“别，别过来，别碰我！”
“你没事吧？”毕减索停下胶布，轻声问道。
“我没事，请你就站在那里……对不起……”伍桅再次用手捂住眼睛。“我想到了他……你……那个过去的你……你记得五六年前的事吗？”
“嗯……当然，多亏了你，折腾了那么久，好歹总算……”
“不是……不是那么简单……”伍桅因为着急反而说不顺话。
毕减索有点明白了伍桅的意思，耐心地等待着她把话说完。
“他……也就是我遇到的那个你，当时诊断是进行性肌萎缩，一般运气好也只能活五到十年。现在的你是没事了，我以为你慢慢康复了，但现在看来这其实是在不同世界滑移而产生的假象，也许……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奇迹发生过……”
毕减索想了想说道：“也许我……那个我应该也确实恢复了吧，因为如果这些世界是准连续的，那么他们——我们的差异应该不会太大。”
“可是点子就不是这样啊！”
“点子？你是说靶子？你还认为靶子是点子？你不是做过基因检测吗？”
“那是这个世界的基因，不是点子的基因！喂，这可是你的理论哦！”
“啊对……”毕减索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你也不能证明靶子就是点子啊！”
“我……我相信我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