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过往
“对。”陈墨点头。
天子见他点头,细细回忆了一番说道:“之前我本想用它的虎皮添置一件新衣裳,谁知一个不注意让它跑了,看来是让它发现了出去的路。”
陈墨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件遮盖重要部位的异兽皮囊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仿佛在经受一点外力就会彻底崩碎。
见此,陈墨翻手从戒指中取出一件衣袍递给他,并问道:“你在这里这么久,难道不知道出去的路吗?”
这是一件蓝灰色的衣袍,是陈墨刚到极乐阁,欧阳丹带着他在宗门里扫荡时拿的。
但是陈墨没有换上,他还是喜欢穿这身白袍,有小鱼镇的味道。
看着这件衣袍,天子眼底浮现出错愕。
对于陈墨这个陌生人,他的印象只是比之前那些人好上一点罢了,但是当听见自己想要做新衣裳后,毫不犹豫的取出一件送给自己时,天子觉得这个孩子似乎还不错。
而陈墨却没有想那么多,一件衣服罢了,在小鱼镇,仇师傅也教导过他。
一碗饭,不会穷了自己。
而一件衣服,也不会让他苦不堪言。
天子抬手接过衣袍,轻声说道:“这里被天地规则束缚,我离不开这里。”
衣服有些小,不可能让天子这个比陈墨还要壮实不少的人完全穿上,所以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从一边破开,然后将展开的衣袍系在腰间,遮住应该遮住的位置。
整个过程中,夏莲害羞地捂住眼睛,背对二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墨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眼下搞清楚这里的状况比什么都重要。
“前辈,这里难道是天地规则开辟出来的缝隙吗?”
闻言,天子眼神变得有些惆怅,从身后摸出一个骨凳丢给陈墨,沉声道:“你既然想听,那我也给你讲讲吧,正好我一个人在这里憋得慌。”
陈墨接过骨凳,对于将这玩意儿放在屁股下面他有些犹豫,但是一咬牙还是坐了上去。
这时,天子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应该算是这片天地第一个生灵吧,至少在我诞生之后,没有见到比我年长的同类。”
“我独自一人在那死寂的地方生活了数万年,那时的我,吃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就像是天地间……无人问津的可怜虫。”
天子的语气,十分深沉。
仿佛是现在的他,对那时的自己感到怜悯,却又无可奈何。
“在那数万年里,不断地有生灵诞生,他们和我容貌相似,却又不是我。”
“没有我这般强大,也没有我这么敏捷,更没有像我一样的智慧,仿佛一群没有开化的野兽。”
“那时,我所处的地界还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怪物,我为了不让他们受到伤害,建立了你知道的古都。”
说到这儿,天子忽然停了下来。
他双目略微失神,半晌后才说道:“古都啊……孤独啊……”
“我一个人保护着所有人,没有人能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也没有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们经历了时间的滋润,诞生了智慧,竟然反过来指责我没有保护好他们,要不是我实力强悍,恐怕已经被他们架上焚烧台了。”
其实,这就是人性。
强者保护弱者,弱者抱怨强者。
古往今来,这就像是一条刻进骨子里的指令,只不过有的人竭力隐藏,有的人肆意发挥。
陈墨听到这儿,思绪扩散而出,不由得想起了小鱼镇那个大雪纷飞的时候。
那群可悲、可叹、可怜的乞丐,他们也是这样,以祈求他们施舍作为求生的手段,如果碰上没有施舍之人,保不齐会骂上一句不堪入耳的话。
但就像是这群乞丐中有另类一般,天子开口说道:“可是我放不下他们,或者说……放不下其中的一些人。”
“不是所有人都将我的保护当做了理所应当,有些同类还是将我视作恩人,在万千辱骂声中站到了我的面前。”
说着,天子语气开始平缓,看向远方的虚无说道:“为了不连累他们,我留下了自己的血脉,然后向天地祈求,和这群鬼东西永生永世呆在这里。”
“我分不清闯进这里的天外之魔手中沾染的是谁的血,但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
这段让他恨不得刻在骨子里的经历,像是一条条长鞭抽在他的心上。
与其说他是不能出去,倒不如说他是不想出去,毕竟外面那群人已经让他彻底死心。
陈墨听完了整个“故事”,心中略微有些触动。
能做出这种决定,没有一颗承受力极强的内心,是完全做不到的。
他要忍受的,不单单是无休止的厮杀,更要被这无边无际的孤独之意笼罩。
伴随他的,只有兽吼,能坚持这么久而不疯癫之人,值得他尊敬。
“前辈,能否指一条明路?”陈墨拱手问道。
他现在也明白了,如果想要出去,没有天子的帮助是完全不可能的。
毕竟这里的情况自己肯定没有人家熟悉,与其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不如试试。
天子听到这句话,失神的双眼逐渐聚焦,褐色的瞳孔倒映出陈墨的身影,语气淡漠地问道:“我说了,天地规则束缚此地,我出不去。”
“前辈,那我二人能出去吗?”陈墨见他不想说,通过侧面继续询问。
“哎……”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出去有什么好的?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不好吗……”
忽然!
一股莫名的压迫感笼罩在了陈墨心头!
他感应到一道气息将自己锁定,他想摆动双手,可是双手却像被嵌进岩石般不能动弹。
他想起身,可肩头又仿佛压着两座大山,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这道气息却只存在了短短片刻,天子看着手中的刻刀,近乎自言自语地问道:“你说,我要是强行把你们留下来,是不是就和他们一样了?”
陈墨顿时感觉身体一轻,额头的冷汗不停地渗出,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他不敢赌,他只不过与这个天子才见了一面,听了一点故事,有什么底气去赌他不会做什么?
察觉到陈墨的异常,天子淡淡地说道:“放松孩子,至少我不会变成自己痛恨的人。”
他起身将门边的骸骨拿进屋内,片刻后又走了出来,看着陈墨说道:“走吧,我送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