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对父女离开后，钱院长也从科室中快步走出，他手上拿着电话，嘴里不断说着什么，听起来应该还是贷款的事情。
走过奚末身边的时候也没有停留，可能这次他终于找到让医院继续存活下去的方式了吧。
在钱院长走后，宋医生并没有从科室出来，从门口望进去，能看到她正在一个人整理着病历单，从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纸张的翻阅声从房间中响起，作为了整层唯一的响动。
既然来到九层，奚末便没有着急下去。反正清洁工要打扫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在哪里又不是工作呢？
用沾水的墩布清理着地上的脚印，正当奚末全身心的投入进劳动之中时，一只没有声音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感受着从肩部传来的异样，赶紧扭头看去，却发现站在自己背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壳。
“你干的挺好啊，院长在我那夸了你好几句。”李壳的西装有些发皱，看起来像是经历了剧烈运动一般。
“没有，都是分内的工作。”奚末只是简单的看了对方一眼，便继续低头擦着。
“别在九层待着了，去地下二层吧，太平间很久没有人去打扫过了。”
长久的陪伴和尽心尽力的工作都换不来一句夸奖，而一位新来的清洁工却能得到院长赞誉。挺直的西服在郁闷之中挥舞，在无人的办公室中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要踩着所有登顶的人岂能允许想要的果实被先一步摘走，在这样的情绪下报复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会感到无辜。”奚末的声音很小，让李壳没能听清。
“你在嘀咕什么？”
“没，我说我现在就去。”
既然秘书发话就只好出发，端起水桶走进电梯。按下负二层的按钮准备下降，在电梯门闭合的一瞬间，奚末露出了一个充满温馨的笑容说道：“欢迎领导，随时检查。”
“砰！”电梯门闭合，只留下李壳独自在九层站着，奚末的话还飘在他的耳边，在无声的楼层中显得格外响亮。搭配上那让人暖心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真是一个怪人！”扔下一句话便赶紧离开，这层充满传言的科室他可不敢独自停留。
随着钢索声的停下，电梯来到了地下二层。刚出门便迎面传来一股寒气，轻轻的吹起了奚末身上的制服。
“嗯！这里让我感觉自在多了！”
刚提着水桶走出电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大爷便出现在了奚末眼前。
大爷瞥了一眼他身上的制服，什么话也没说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向着一扇纯红色的大门开去。
在大门打开的瞬间，原本就不算暖和的楼层温度再次下降，怪异的风声从门内迫不及待的奔涌而出。
“呜呜”声狠狠的砸在墙上，仔细听似乎能发现里面还掺杂了一切其他的声音。
老旧的墙壁在微微发颤，时不时落下几块破损的墙皮。上面涂抹的绿色油漆早已脱落，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发了霉的面包。
吊灯上面缠了几缕蛛网，有几只小飞虫正乐此不疲的撞着灯泡，而在那层玻璃上，还点着几滴带着墨绿的红色，看起来像是它们的前辈所留下的痕迹。
感受着身旁这份清凉的氛围，奚末走到了大爷旁边说道：“大爷，我是新来的清洁工，您怎么称呼？”
大爷听了他的话，缓缓的把钥匙揣回兜里说道：“我叫吴掩，是负责照看整个地下二层的，不过一般这一层也只有我自己。”
在大爷的自我介绍声中，奚末慢慢走到那扇猩红色的大门前，这门在地下二层中格外鲜艳，配上部分已经脱落的色块，乍一看就像是还在流动的鲜血一般。
离近一点，奚末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腥臭，这让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鼻子。
看到他这般动作的吴大爷立刻说道：“鼻子挺灵啊年轻人，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能闻到？”
“闻到什么？”
“黑狗血啊！你不是刚才还嫌弃呢吗？”
听着吴大爷的话，奚末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这片红之中，混入了真正的血液。这让原本放松的神经稍微绷紧了一点，毕竟一个需要用黑狗血来涂门的地方，应该不能让人待得很舒服吧。
在吴大爷的带领下奚末走进了门内，太平间里面比奚末想的要大很多，而且很多柜子上面都已经贴上姓名，看来是已经有主了。
“我们的这家太平间有点不一样，所以需要小心一点。”
“怎么说？”奚末对于前辈所传授的经验通常都是虚心听取，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知识就能救自己一命。
“医院以前还不错的时候，来的都是非富即贵，即便有人死了也不会把尸体放入太平间，都是被家里人带回去好好安葬。”
“结果建出来的太平间，基本就从来没有用过。院长一想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把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带回来放进去。”
“以外横死的、面无全非的都被接过来了，反正是只要是没人要的尸体，医院都统统接回来。久而久之太平间里面也没有病人了，成了外来尸体存放处。”
“有的我们联系了家人也没用，人家根本不愿意领走，我们也就继续保存了，其实里面有些人的岁数都差不得和这家医院一样大了。”
奚末听着吴大爷的介绍，心中对钱院长的印象又改观了一点。站在太平间里面的时候，心中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这些躺在冰冷中的安眠者，其实也不过是一群迷了路回不了家的人罢了。有的在路上不小心出了点意外，家人不能再辨认出他的身份。有的漂泊多年在耗尽最后一口气后实在是坚持不住无奈倒下，可孑然一身的他根本从身上找不任何亲属联系方式。
为了不让这些迷路者被世界遗忘，为了不让他们在陌生的角落中默默腐烂，医院把他们接到了这里。缝合上伤口，清理掉灰尘。穿上最后的一份体面，缓缓推入那个钢铁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