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仁的话语打断了正在谈论的众人,教室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再问你们一次,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童仁直接走到了那群人的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的眼睛,浑身弥漫着愤怒燃烧时所散发出的焦味。
“我....我听办公室的老师说的....他们都在谈论呢。”
语气中有些畏怯,再没了刚才肆意谈论时的放松。
听到他们的话,童仁不再停留,直接转身走向办公室,他想要知道自己的人生,在其他人的描述中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刚刚来到办公室门口,便能听到里面正在大声谈论着自己的家庭情况。
“我和你们说,那小子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干什么事情都是格格不入的。”
“过节时候哪个家长不给我送点东西?就到他了什么表示都没有,只会说一句老师好,有个屁用啊?!”
“我之前还奇怪他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现在明白了,原来是个有娘生没爹管的野东西!”
说道这里,办公室中传出一阵哄笑,有其他老师的,也有在办公室中逗留的学生。
透过门框中央的玻璃,能看到“说书人”正是自己班的班主任,那份神采飞扬的模样,是不曾在三寸讲台上所挥洒过的。
童仁的手掌微微颤抖,屈辱?愤怒?他不知道,也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何种感受。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不受控制的大口吸气,全身的汗水不听使唤的一个劲往外冒,脑袋感到微微发晕,腿也有一点软。
此刻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黑色的声音“打开门,冲进去,给那个披着人皮的东西一点教训,看看没有了牙齿的他说话还能不能这么利索?”
“打开门,冲进去!”
“推开啊,在他们眼里你已经不是一个平等的人了,你现在就是一块可以被随意谈论的饭后话题!”
童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办公室的门把手被缓慢按下,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一道门缝。
办公室的窗外阳光很足,光从外面照进来,顺着缝隙依附到了童仁身上。
“对啊,就是这样!完全的推开,进去,冲进去!”
脑袋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心跳的好快,好像要蹦出来了。
“嘎吱~~”随着门被推开的幅度越来越大,老旧的木轴发出了一声埋怨。
声音的出现吸引了班主任的注意,他很讨厌自己的“演讲”被中途打断。于是直接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来到门前猛地一拉,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另一面的把手上还有着一些余温。
“这个破门,估计是被风吹开了,应该修理一下了,大家都说说报多少合适啊?”
转头的同时随手一推,一不小心,夹死了刚刚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
童仁此刻已经回到了课桌前,身上的汗还没有退去,心还是跳的很快,呼吸也没有平稳下来。
身后的谈论声还在继续,但刚才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已经安静。现在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清楚的听见各种版本的自己,就好像世界已经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桌面上还摆着算了一半的几何题,圆珠笔就躺在旁边,和它的主人一样,没有工作,楞在原地发呆。
午休的铃声响起,同学们争先恐后的来到食堂打饭,童仁还是和之前一样,两素一汤,然后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正当他端着饭菜前往那个熟悉的位置时,背后又响起了那络绎不绝的议论声,果然新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就是很快啊。
菜里面油水不多,本就不好入口,现在伴随着那些声音,就变的更加难以下咽。童仁潦草的吃了几口,便端着餐盘离开。
那些议论声没有注意到,那个原本平滑的角落,也正在慢慢爬出裂缝....
下午的课程依旧枯燥,童仁坐在桌前,上面还摆着之前的那道题目,没有丝毫进展。曾经那些让他感到很是有趣的字符,现在看来已经变得很是无聊了,或者说很是厌恶。
同学们的“改编”还在继续,现在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他的故事,原本的不幸已然成为了一篇脍炙人口的喜剧。
而童仁的世界已经很安静了,安静到只能听到自己被嘲笑的声音。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班主任的身影突然出现“童仁,你爸发疯捅了你妈一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
班主任的声音很大,整个楼道都能清楚的听见每一个字。
童仁听到这个消息,腾地一下从作为上坐起,直接拿出了放在课桌中的手机。
原本他为了不吸引到老师的注意,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如今手机的屏幕刚刚亮起,便看到了无数条未接电话和短信。
眼神扫过发送信件的医院位置后,直接冲出教室。
在与老师擦肩而过的瞬间,童仁感觉到了一种鄙夷和不屑。自己明明是背对着班主任,却清楚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表情,就是那种“果然你这种人会是这个下场”的表情。
童仁也没空停留,直接骑着自行车冲到医院的手术室,听医生们说,母亲的腹部遭到了尖锐物品的重创,内脏受到损伤,大面积内出血,很是危险。
手术持续了三个小时,随着路灯的亮起,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妇人躺在病床上被缓慢推出,脸色惨白没有一丁点血色。
医生来到童仁的耳边轻生说道:“手术不是很理想,我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还需要观察一阵,你先把手术费补交一下吧。”
妇人躺在重症监护室中睁开了眼睛,“阿仁,你在哪呢?我怎么看不到呢?”
因为缺血所造成的短暂失明,让她无法看到一点光亮。
“妈,我在呢,我就在你旁边。”
听到这句话,妇人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也不知道你那死鬼老爹发什么疯,我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够了妈,你先休息一下,我先回家拿钱,医院这边着急要呢。”
听到这里,妇人的神情出现了一抹犹豫,咽下了原本好像要说出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快点回来,这里太黑了。”
“别担心,妈,我马上就回来。”
生锈铁链在“咔咔”作响,快到模糊的身影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后,终于来到了那个熟悉的街道。
就在他准备停好车子的时候,随意一瞥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纸箱。童仁像想到了什么般赶紧跑了过去,发现了里面正躺着那熟悉的身躯。
幼小的生命已经冰冷,洁白的毛发也已经变为衰败。
此刻,“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铃声响起。
“喂,是患者家属吗?就在刚才患者失去了生命特征,我们已经尽力了,请您回来签一下字吧。”
医生的话还停留在耳边,手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落到地上。
此刻的童仁才注意到,原来这条街道上,一直有一盏灯是坏掉的啊。
周边的路灯都在发出光,只有它楞在原地,与冰冷为伴。其实也是,由冷冰冰器材所组合而出的家伙,哪配拥有真正的温暖呢?
童仁站在原地,看着那盏早已经坏掉,却无人注意,无人修理的灯。
突然,挂在上面的灯泡猛然碎裂,散落了一地玻璃。伴随着破碎与裂痕的响起,灯,亮了。原本完好无损时都不能发出的光,现在却出现在了一个残破不堪的灯泡身上。
而童仁就站在灯下,看着亮,突然笑了,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
灯很亮,天很冷,他站在下面,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