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宽广又美丽的花海中,天黑正在用十根手指刨土。
曾经亲密的同伴安静地躺在地上。
因为它甲壳的颜色十分美艳,吸引得不少蝶蜂停留。
一掊掊泥土被天黑用十指掘起,没过多久,地面上就多出了一个方形的坑。
墓穴挖好了。
天黑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了有些晕眩。
在沉默中,他动身将青甲抱起,惊得附着在其身体上的蝴蝶群们翻飞。
随后天黑将它轻轻地放在了刚挖好的墓穴当中。
青甲冰冷僵硬的身体接触到了软土,但天黑还感觉缺了点什么。
于是他采了几支花,放在了青甲的胸口上,并移动对方失去动力的双手到胸前。
“葬礼。”天黑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想道。
自己的同伴总是很看重葬礼,或许就是想让自己也有一场葬礼吧,天黑不禁这样想道。
或许,这就是青甲最后身为人类一方面的执念了。
是时候盖上泥土了。
天黑跪在地上,将双手挖出来的泥土再度用双手填回去。
与此同时,过往的记忆却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一个个模糊的画面从天黑的脑内闪过,都是二人过往的时光。
“咕。”他咽了口唾沫,当初第一次吃肉排的味道竟然在舌尖上浮现了。
“你在悲伤吗?”天黑的脑内传来了这样的话语,“人类悲伤的时候……”
“我会坚强的。”他自言自语,回答了脑内的幻听。
于是脑内的声音便永远地沉默了下去。
“沙——”泥土的细小碎块打在了青甲沉默的身体上。
“嗒、嗒、嗒……”
突然,天黑看到了自己指缝间的泥土被几颗水滴打湿。
“下雨了?”他疑惑道。
随即,天黑抬头望向了天空。
耀眼的炽热白点在天空中,那是太阳,但就算是太阳,也被浮云遮住。
但并没有下雨。
天黑后知后觉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果然是自己流泪了。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将十指插入了土壤中,但是眼泪却也越来越多。
“说好不会再哭了……”天黑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为什么这样啊……”
他十分明白,自己食言了。
“不是说,要一起……一起去救大家的吗?”天黑的话语因为哭泣而变得模糊。
他十分明白,对方食言了。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啊……”
他将手中的泥土像是撒气一般地甩到了青甲的尸体上。
天黑心中仿佛有万般的委屈,也就是在现在,终于将之前所压抑的所有情感爆发了出来。
他疯狂地将面前的土堆用力地推到了青甲身上。
不多时,泥土将青甲胸前的花朵压住并掩埋,随后青甲的身体也全部没入了疏松的土壤中。
天黑终于和青甲完成了道别,整个人颓然地跪坐在原地,跪坐在朋友的墓前。
这个世界总是不讲道理地夺走他所珍视的一切,自己的哥哥,自己的情人,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
他脑海中思绪万千,但思索到最后,总是变为了一片空白。
空洞的眼中,眼泪悄然肆意流淌,淡淡流云的影子投射在他身上,不久后又飘远。
“再也不想认识其他人了。”天黑如此想道。
心碎和孤寂中,他又不禁地喃喃喊出一声“哥”。
曾经自己都是在哥哥保护和鼓励下生存,就算是到现在,这种依赖仍然有一些留存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此时希望能有个人给他指引一下方向,至少能说说话也好。
但是周围仍然是一片甜美的静谧,只有蜜蜂在花丛中的“嗡嗡”声。
这些在花丛中的小精灵无法理解人类的悲喜,它们只过着自己的生活。
“哥……”天黑小声地喊道,“如果那天晚上,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说完后,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这个世界为何这么蛮不讲理?
此时,一只彩蝶翩翩飞到了他的肩上,用卷曲的长触须温柔地触碰着天黑的脖颈。
……
某处郊外。
虫化者们聚集到了一处,全都仰起头颅望向天空。
而在它们的正上方,母体在高空悄然现身。
但是母体的这次出现并不是为了引起虫化者的结蛹进化——
突然,一个全身洁白的巨囊从高空中坠下,随后母体隐去了身形。
一个新的生命,坠地。
所有的虫化者围聚在这个白色巨囊面前,它们此时正在好奇。
不多时,巨囊的光滑表面开始蠕动,内中的生物正在试图挣脱出来。
“啵——”
巨囊的中间破了道口子,随后像是蛋清一般的液体如流水一般涌出。
整个柔软的巨囊因为内中的液体流失而渐渐干瘪了下去。
内中,一个全身虫甲的怪物,撕破笼罩在其身上的囊皮,显露在了众多虫化者面前。
由母神诞下的子嗣,正在它们面前。
虫化者们知道,这是同类。
这名神之子,撕破巨囊后,骄傲地站立在大地上。
它的甲壳艳丽斑斓,还能反射光线,入目一片绚烂,它有着人形,鲜红的十字在胸口,并不断延伸环接到整副躯体。
额头有一对一节一节的触角,一双巨大且表面光滑的漆黑复眼上聚集着一个白色的亮光。
它拥有咀嚼型口器,并且在咀嚼式的口器上,还有两个作用于钳制猎物的倒刺大钳。
初生蒙昧的它伸出了左手,并且盯着自己的手掌,开始握动自己的手指。
这外形,完全就是一只人形虎甲——
作为新生命的喜悦与新奇,充斥着它的内心。
此时,一名好奇的虫化者凑到了虎甲的身边,用自己细长的触须触碰着它的手臂。
“啪——”
虎甲迅速地伸出左手死死抓住了那名虫化者的头颅——
“吱吱吱——”
巨大的压力使得那名虫化者发出哀嚎。
随后,虎甲的手掌开始收拢,坚硬的虫甲,坚硬的头甲,全都在手掌的巨大压力下被强行攥成了一团……
“好软……”虎甲喃喃道,随后松开了手掌,而那名虫化者也就此一命呜呼。
虎甲蹲下身,将手掌放在了地面上,它以同样的手法将地面上的水泥直接攥入了手心,坚硬的水泥在它巨大的握力下,竟然像是脆弱的黄土快。
“这个也好软……有坚硬些的东西么?”它看着手中蓝灰色的水泥粉末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