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
“书哲！”
“路！书！哲！”
Duang！
路书哲从黑暗中回到现实，额头被打的地方隐隐作痛。
在他面前，穿着围裙的纪玉嫙右手拿着铲子，左手还摆着爆栗的姿势，一脸担心地看看着他。看到他终于有了反应，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嗯？我这是？回来在天玑城的公寓了？
立刻下意识把手探到胸口，没有任何疼痛感，果然只是个梦吧。
自己此刻站在宿舍门口，正伸出手准备打开鞋柜，这个场景接上了自己刚才的记忆。
从客厅里传来了晨间新闻的声音:“了解完新大陆的情况，接下来让我们目光回到天玑城，上周的爆炸事件初已查明……”
这么说来，我是站在原地做了个梦？昨晚我应该休息的还可以啊？
原地站着睡着，某种意义上也是很厉害的技能了。
“你没事吧？我看你在这站了好久，你刚才还用手摸胸口，身体不舒服？”纪玉嫙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试了试路书哲的体温，对照着自己的额头，“没发烧啊。”
逐渐适应了回来的实感，路书哲抖擞精神：“没啥问题，只是刚才在想些事情，不知不觉想多了。”
“明明赶着去出任务却想了二十分钟？”纪玉嫙指了指身后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八点二十了，她难以置信的盯着路书哲的眼睛，“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出城执行任务，但是不要被复仇的执念冲昏头脑，多和别人沟通，面对敌人多听前辈的指令不要自己乱来，记得……
“你多虑了，只是工作上的事。我还没蠢到会在敌人面前搞不清自己的斤两。”路书哲赶快打断纪玉嫙的唠叨，再让她说下去恐怕没完没了。这个青梅竹马一直都是唠唠叨叨的，唯恐他出啥事情。明明自己比她更懂这方面的东西，但是她就是喜欢给出一些大而无当的建议。
“嗯？真的吗？”
“不会不会。倒是你，有按时吃药吗，刚才你说餐后你会吃。”面对纪玉嫙的疑心路书哲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为了摆脱这个窘境路书哲一边整理着装一边转移了话题。
盯着看了半晌，纪玉嫙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药我刚才吃了，你今晚如果回家记得带些肉回来，家里冰箱存货得补充了。”
“OK。”
“饭盒你刚才忘了拿，我刚还担心你已经出发了，结果你还在这，给。”
纪玉嫙递过来一个不锈钢制的餐盒，盒子上的标签纸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路书哲三个字。
“哦我忘了这个啊，今天是？”
“扬州炒饭，出城出任务的时候找个空闲的时间解决掉吧。”
自从某一次晚餐回来和纪玉嫙抱怨自己在的部门饭堂实在是食之无味后，纪玉嫙就一直主张自己给他做午餐带过去。今天原则上不会在饭堂吃饭，但是估计野外营地能提供的饮食也不咋滴吧，纪玉嫙还是坚持自己先做好然后路书哲找微波炉加热。如果餐车的饮食还过得去，那就另说。
把饭盒放进背包，路书哲迅速的换好鞋子，一抬头，纪玉嫙已经回去了厨房，忙着去洗碗收拾厨房了。再次检查一通身上带的东西，确定这次没少带什么后，方才转身开门。这时，从厨房传出了声音：“真有问题记得和我说啊！”
“好~我出发了~”
“早点回来~”
防盗门嘭的一声关上了。路书哲拉了两下门把手，确定门已经锁好。这才放心的下楼。
路书哲家位于天玑大学职工宿舍区，距离工作地点萨皮安提亚调查队的驻地——第比斯研究所有一段路程，顶着冬日料峭寒风，骑着车，偶尔能看到冬天几乎落光树叶的鸡蛋花藏在依然翠绿的白千层之间。这个季节这个点，路上还是能看到稀稀拉拉的把头缩在大衣里结伴而行的学生。他们也不着急，过了上课铃几十分钟也不算啥大事。不过总有些学生急急忙忙，看来给他们上课的教授比较严厉了。
机械地躲开行人，踩着踏板时，路书哲又想起了刚才的梦，仔细回味后，他发现整个梦逻辑还是很清晰的，某些人，准备从一个行星撤离，留了一个人带着一群战士断后。
但是那几个意义不明的词汇无比扎眼。尤其是那个乱码的词汇。难道这个东西在路书哲用的语言和过往经历中，没有对应物吗？连类似的东西都没有？
为了打发骑自行车的时间，路书哲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着。终于，视野中出现了自己的工作地点，这是由10层高的天玑大学教学楼改装而来属于第比斯研究所的大楼。路书哲轻快地把自己的车停到楼下车棚里，给它上了锁，末了再次拽了拽锁头，确定锁好了。
自己连饭盒都忘了，可别忘了锁车，不然怕不是要被纪玉嫙批个狗血淋头。
“呦。今天有点晚啊。”
路书哲匆匆忙忙进入研究所大楼时，队长卢卡斯·康奈尔正好从大厅出来。他今天要参加一个高层会议，现在刚刚出门。
“抱歉抱歉，今天早上家里有点事情，我这就去换衣服拿器械。”
“快一点，他们已经就位了。”
路书哲嘴上打着招呼，脚下却是不停。最终踩着点，来到了萨皮安提亚调查队位于地下一层的会议室门口。感应到来人，自动门敞开，整个会议室立刻传来了大大的嘘声。
“怎么这么准时正好九点！”矮个子的狙击手，西蒙·布拉斯托姆站起来大声嚷嚷。
“？”
“我下注了你会迟到，结果你居然准时踩了九点这个时间，各种意义上你都准时的过分了。”
“刚才从贝叶斯推断来看，八点五十九都没出现的他，迟到的后验概率已经达到99%了，只能说低概率还是会发生的。”坐在他旁边同组的技术分析兼观察搭档的费舍尔·泰勒推了下眼镜，一脸郁闷地补充道，“不过从期望来看，你按我说的下注迟早会赚钱的。”
“好了好了，绝地反杀，快转账转账。”坐在他们对面的炮手张伟已经满脸笑容了。看来他下注自己会准时出现，刚才自己一直不出现应该把他吓得够呛。而他的搭档，通讯员李慈则完全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盯着笔记本在操作着什么。对四周的喧闹置若罔闻。
这群前辈好过分的。
路书哲看向了在这个六十平见方的会议室门口这边坐着，转过头来的露西亚·康奈尔——她是负责带自己这个新兵的老油条，虽然平时很严厉，但是路书哲觉得她应该不会这么过分的拿自己迟到与否赌钱吧。
“当然，我肯定不会去赌你会不会迟到。”
Yes！这就是默契吗！
露西亚完全明白了他想问什么。
“我赌的是你应该会因为不敢上战场直面陌路客，最后不得不由我们五个当着你青梅竹马的面把你从瑟瑟发抖的被窝里拽出来。”
期待着这个只比自己大两岁，却已经在战场摸爬滚打五年多的魔鬼教官会善良的自己真够蠢。
“如果那个剧本真发生了那就是你的第六次把新人吓跑了。”
“又不是训练阶段被吓跑的，怪不到我头上。”
“已经完全放弃反驳自己会把人吓跑这一事实了吗。”
“心理素质不够硬的那五个小鬼还是回家哭吧。第一次出任务，先给你定个小目标，不要尿裤子。”
“露西亚，我是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尿裤子。”费舍尔压低了声音偷偷和露西亚耳语道。
“不要放太高期待，你们还是新兵蛋子那会上战场都是趾高气昂的，可得意了，一直到见到敌人才被打回原形。放低期待对我们的性命有好处。
西蒙拍了拍路书哲的肩膀：“放宽心，我罩你。”
“这时候你还挺可靠的嘛。”
“张伟你这话说的，我好歹是老前辈。”
被吓哭，这是很多新兵第一次在实战中遇到陌路客时的反应。
不过也不能怪新兵胆子小，真正在战场上遇到陌路客的时候，不如说只是吓尿裤子一个尿不湿就能解决，有些人吓到发呆才是要命。
陌路客——这个刚才在梦中也出现的东西，是全人类的梦魇。
十二年前，疑似从宇宙到来的陌路客就这么降临在人们面前，把繁荣时代终结了。
所有旧有战争技术都和笑话一般。威力最大的核弹可以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是也无力回天。强大的陌路客淹没了人类军队，甚至有连核弹也无法造成有效杀伤的巨型个体，那些灭世巨魔，碾压了科技结晶，犹如天灾一般嘲弄着人类的智慧成果。
以路书哲当时在场的，寒山镇第一次记录到陌路客的“祸起”事件为界，地质史上的人类纪被划分为两头，黄金时代的伊甸世，和现在的方舟世，而现在，已经是方舟十二年了。
十二年光阴里，人类且战且退，曾经遍布六大洲的城市被摧毁殆尽。剩下的人类不得不和老鼠一般，藏在不多的聚居点里苟延残喘。
路书哲现在所在的天玑城，就是目前仍然存在的几座人类城市之一。
而在这两年，人类逐渐适应了全新的技术，开始尝试拓展活动范围，为人类带来光明的，就是以萨皮安提亚调查队和他们背后的天玑大学麾下第比斯研究所为代表的科技力量了。
萨皮安提亚调查队负责为科研人员收集研究所需的各种材料和进行新武器的试验，除去防卫军的征召任务外，专攻陌路客战斗技术相关的研发辅助。路书哲这十个月来跟着前辈做训练，在各个人类现存的城市内出任务，已经大致熟悉了工作流程。
今天是他在第一次实战任务的日子——收到联盟的命令，帮助天玑城防卫军进行工程警备，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互相照应。
联盟，全称为联合防御联盟（united defense association）正是这个末日负责制定对陌路客作战方针的机构。不过大家一般叫他简称联盟或者UDA。
它今天所颁布的任务正好适合他这个刚刚结束训练的新兵。
一行人在对话的空隙完成了这次任务的文书工作、电子记录和向上级的备案，随后从会议室鱼贯而出，前往地下的出击仓库，整理装备准备作战。
调查队的整备间坐落在第比斯研究所的地下，存放着调查队所属的各种战斗装备，偶尔还会需要从楼上拿下来一堆科学设备。整备班的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除了常见的枪支头盔等单兵装备，还存放着调查队最常使用的座驾，佩莱特战车。
不过这东西说是“战车”，但是和旧时代的装甲车不同，车辆自身动力系统产生的强劲反重力效应让它可以在地表悬浮。只是由于实际部署、作战规划中扮演的角色还是等同于坦克等旧时代战车，因此防卫军系统依然习惯性地叫它们战车——尽管从高度来看更像是在极低空飞行的飞行器。也有人据此叫他反重悬浮器。不过这个名字最终没有被采纳。据说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家嫌弃那名字无论是哪种语言都太长了，即使凑了缩写也很难听。
革命性的反重力动力系统开发后，人类的武装力量迎来了彻底的洗牌，由于不需要像旧时代的坦克那样考虑压强导致的通过性问题，每个佩莱特战车都变身重甲骑士，其重量远远超过了旧时代的最重的坦克。能携带的武器装甲也大幅增加。而从天上到地上，所有兵器都实现了模块化组装，当下整备班正忙着把装甲模块、炮火模块装备到战车上。
按照行动方案，路书哲和露西亚一组，西蒙和费舍尔一组，张伟和李慈一组。二人一组各乘坐一辆佩莱特战车。
路书哲收拾完这次任务需要用到的发信模组，把他们一股脑的塞到了战车的车舱里，随后小心翼翼的再次在车舱里清点了一遍，确认不缺东西后，才放心的退了出来。
“咣”的一声，路书哲关上了战车的后门，按下手机控制面板上的按钮后，车辆泊位上的机械臂开始调整附加装甲模块的位置，把它们添到了脆弱的后门上。
待装甲安装完毕后，路书哲又想起了那个梦，虽然他自己觉得没必要深究，但是那些微妙的词汇如鲠在喉，还是感觉有必要问问前辈那些梦中的晦涩概念是不是科学有所涉及，可能自己什么时候看见过结果忘了。
于是他从一堆装备中探出头，看向一旁的副队长：“露西亚。”
“咋的？有事？”露西亚坐在整备间的椅子上正忙着整备他们俩人的步枪，头也不抬地问路书哲目的。
“你说做了个能和梦里的东西互动的梦是什么情况。”
露西亚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整理：“我没试过，或者是试过但是我已经忘了吧。”
路书哲挠了挠头，他不确定是不是要继续问下去，在陌路客这种怪兽出现于地表的当下，没准自己的梦是预知梦啥的——不不不，这个比怪兽都离谱了。
手头继续收拾着战术背心，路书哲继续追问这位前辈：“那你听说过这几个词吗？领航者，降临，替换权。”
露西亚终于停了手，她一脸震惊的抬起头。
从她的眼中，路书哲看出了浓浓地难以置信，好似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一般。
咕噜。
路书哲咽了口唾沫。
难道副队长知道这些词汇的含义？
自己的梦难不成和什么机密有关？
她接下来要怎么做？是杀人灭口？
还是强迫自己保密？
完蛋了，果然自己不应该乱问的。
反过来说自己能梦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机密，自己应该有啥超能力吧。
那么用超能力和上层当筹码做交换是不是能留一条小命？
万千思绪在脑海中划过，路书哲开始思考和上层管理者的博弈套路，考虑对方的出招，那么自己应该如何见招拆招。。。。
仿佛是等待行刑的死囚。二人的对视不过几秒，但是路书哲就感觉几小时一般难熬。
终于，露西亚似乎是确定了什么，朱唇轻启——残酷的判决终于下达。
“中二病？为什么会招收中二病进来？我们所属的调查系统的人力资源部门也开始懈怠了吗。虽然中二病应该不会妨碍战斗就是，但是把中二病的话语转译成一般语言总归是浪费时间。。。”
喂喂喂喂，你怎么开始一本正经的计算重新训练一个搭档耗费的精力是不是能抵消忍受中二病浪费的精力啦？
“不对，我不是中二病！”路书哲赶快冲过去死命摆手示意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露西亚差点笑出声：“那你说这堆故作高深的词汇干嘛？你都二十二了，还没中二病毕业吗？”
路书哲心中大石头落地，看来自己没啥超能力，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我也不知道，这个梦离奇的不止这些，往常做梦后很快就忘掉了，但是到现在我每一个细节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更离谱的是那个梦还是站着做的。”
“嗯？”露西亚直勾勾的看向路书哲，她歪着头，金色盘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歪了过去，眼睛眨了眨，困惑的表情浮现出来，“天赋异禀？”
“没错。这是我的超能力，随时随地补觉！”
“懂了。”露西亚从一旁拿过来自己的储物包，从里边翻倒出个电击枪，“防狼的类型，高压电电疗，这次带上，保准让你精神抖擞，不会拖累队友。”
“饶了我吧！”路书哲装出夸张地逃跑动作，露西亚则在他眼前晃荡电击枪，作势要来个电疗。二人嘻嘻哈哈的攻防了一会。
随后她把电击枪收回自己专属的储物柜，思考了一下，说道：“老实说，你这种情况确实挺少见的。能站着睡着，要不你等下回来去一趟天玑大学附属医院？看看是不是最近休息不好啥的。”
路书哲迅速算了下挂号问诊以及可能有的医疗干预要花的时间和自己情况的严重性，感觉不是什么大事：“嗯，有点浪费时间，算了，下次再遇到这情况再说吧。”
“随你。”露西亚耸耸肩，“那边的切割装置拿去西蒙的战车上，我们车上没地方了。”
“得令。”
二人就这样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完成了准备工作。
“通讯检查，ok。发动机工况良好，全车随时可启动，”路书哲做完了最后的检查工作，从副驾驶位上给开车的露西亚做了汇报。
露西亚点点头，作为副队长一改刚才的插科打诨，把通讯调整为全队接收:“ok，全体都完成整备了。今天是调查队这半年来第一次整建制集合。希望大家拿出之前训练的成果，迎接我们的新成员！萨皮安提亚调查队，出动！”
“了解！”所有人充满力量地回应了露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