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天空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往日星罗棋布的灯火被诡谲的幽暗所取缔,这里仿佛一处被世界遗忘的城隅,坍塌的楼房、折断的灌木…尽是死气。
纵然闵苏心有万千疑惑,也不得不压抑在这激烈的无声角逐中。自打红衣人出现开始,已经有三分钟了,俩人就那样互相盯着,一眨不眨的,仿佛都要从这身皮肉瞅进对方心底似的。豁然,红衣男人咧开嘴角,透着浓浓鄙夷的嘲弄口吻率先打破了死寂,“你破坏了规则。”
红塔不以为然,歪着头神态幽魅的凝望灰蒙蒙的天空,张开双臂做拥抱暗夜之态,“从现在开始,这天这地这自由自在的万物皆由我掌控。”
闵苏垂着的眼帘下的是一双纠结痛苦的眸子,他是在和平时代成长起来的,受的是中国传统式教育,并且他一点也不蠢,预见得到如果自己动手杀了红塔·莫里斯将会受到怎样的法律制裁,尽管那人真的该死。在俩人对峙期间,他的心绪已然翻起了许多有可能和一定可能的坏的后果,此刻,不得不承认思想细腻、考虑周密有时也是一种精神负担。如果方才没有红衣人的突然出现,闵苏相信他会凭借着那一腔怒火扑上去,而结果呢,一定不会如他所愿。尽管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不同于其他地球上的生命,有着现在对其来说还道不明白的力量,住着一个不同凡响的灵魂,但那小小的反抗除了能让对手产生网中猎物挣扎的乐趣,他想象不到还会有其他什么能让对手感到不快的情绪。你看,这就是力量的差异,你的反抗全然是对手为了那恶劣者的乐趣施舍给你的,而你越是反抗,捕猎者就越是兴奋,那是丛林深处最擅长的一种悲凉曲调,他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有力量逃跑的。跑?奇怪,为什么要跑,纵使坐牢和下地狱,他也要在红塔·莫里斯那丑陋的灵魂上扎上一刀,这一刻,闵苏亲手推掉了其三十年来一直坚守的,与人交善原则的温和领地。
“告诉我,怎么使用那股能量。”他冷静的说,红衣人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于他的决定,反而欣慰的笑了笑,附耳几句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他的离去使得黑夜失去了它唯一的色彩,变的更加幽暗了,闵苏听到了警鸣,也看到了疾驰而来的望不见尽头的武警车队。他的心中没有一丝即将被营救的兴奋,因为除了自救,谁也帮不了他。
“奥,我的朋友,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他不可能告诉你,这是不合规矩的。”红塔自相回答,纠结的面容使他看上去更加丑陋了。
“规矩?”闵苏觉得这话十分可笑,他缓缓抬起手臂,平着摊开,将它们置于空气中,任凭黑暗将其包裹,他在感受周围能量的波动,“我的规矩是在我有生之年里与你不死不休,那些逝去的善良的伙伴将是我永不熄灭的怒火,这是我作为他们朋友的荣耀。”
“我的朋友,说真话,你总是使我感到厌恶。”因为你情感的头脑一直清醒、理智,在世人都被恐惧囚禁时,你居然还能解锁那座勇士的牢笼。“这世人皆为自己,怎么你偏不?”红塔·莫里斯的大手看似极其随意的拨弄了一下周遭,那些被桎梏的浪形波弦开始震颤着挣扎起来,仿佛被钢琴家注入了强大的即将苏醒的魔曲,不同于白日的无形,此刻的它们在黑暗中已然无所遁形,可以被清晰的看到。原形毕露的时刻比之白昼少了一些不可视的恐惧,但它的过于强大又使其多了一份不可预见性,一场看不到胜利的战争最先毁灭的便是勇敢和无惧。
“先活已再活人是俗人的本性,是怎样高尚的灵魂也摆脱不掉的,我们都是俗人,我也是,你杀了我的朋友,动了我的家园,产生了不该产生的邪念,你的身体应该长眠死荫之地,你的丑陋的心灵应该被太阳灼烧,可悲的是你既脱不开黑暗,又憧憬光明。”闵苏敏锐的感觉到,有股亲切的气息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他的身体开始变的轻盈,奇怪的是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从细微之处又不难察觉,随他手臂的起落间有肉眼见得到的气旋波动,这就是能量吗?他想如果能够活下来,一定要去拜访一位伟人,他的朋友简·奥里森,这个拥有超前洞察和足以使人类不那么快灭亡的救世主。温柔的能量好似一汪清泉,潺潺流淌至他干枯的心田,无形中扩大了闵苏或愤怒,或憎恨,或心痛,或善良,或温暖…甚至被那云雾遮掩了的狮子的强悍意志等,所有能够引起这副躯体灵魂之力的情绪。
“白昼和黑暗一直同在,是你的感觉欺骗了你,拥有黑暗就是拥有整个世界,不过很遗憾我的朋友,你将死去,因为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身为捕猎者的乐趣。”红塔·莫里斯又在空中划了一下,这次闵苏瞧得清楚,他是在点按着什么,绝非超自然的力量。
但不得不说这股力量来的十分凶猛,它们好似水波纹,一层一层荡漾开来,无限扩大,它的美丽需要鲜血来滋养,那清透不染的瓣儿中可是夹藏着比刀剑还要锋利的武器。黑夜使人头脑清晰,神清目明,如此近距离的观察波弦使他发现,这东西的旋转应该有着自己独特的规律,倘若它最外圈是顺时针旋动,那里面的弦一定是逆时针旋动,再里面则又是顺时针。它们并非都在同一平面,但却有着他说不上来的轨道在做牵引和支配。估摸着红衣人的话,他心中有了计量。
说时迟那时快,波弦已在瞬息间逼近了闵苏,以它那再明显不过的切割位置来看,若是得逞,这里则会多上一堆碎肉。
相较于红塔·莫里斯阴沉的眉眼,闵苏就显得镇定多了,但见他裹着周身的能量轻柔的推开右手,霎时那股波弦就被定格住了,足有一分多钟,两股力量生死搏斗却又不分伯仲,时间的摆钟在这一刻好像忘记敲打了。这一幕可谓是相当的诡异了,他自孤身一人,于四面八方可瞬息至人性命的波弦中,竟安全无恙。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滋味并不好受。他此刻就好像是一块崭新的砧铁,正在毫无经验的承受可将一座高楼轻松割成两半的锤子的拼命敲砸,能坚持多久全凭愤怒和痛苦所产生的倔强。
值得欣慰的是波弦最中央停止了发射,换句话说这东西每次可以产生的量是固定的,那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激怒红塔·莫里斯。果然,他稍稍讥讽几句便使红塔的面色更加难看了,闵苏见他又在空中划动着什么自己看不见但却一定存在的东西。
闵苏低首瞧了瞧自己肚子和双腿,因为力量悬殊他不得不后退,这就让那些顽固的波弦逮到了机会。瞬间这股切肉的疼痛取缔了他所有的情感波动,一切憎恨都化成了仰天的嘶吼,没有切身感受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体会得到,那种皮肉被一寸一寸切割的,足以毁灭一个顽强意志的灵魂的痛。他想,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吧。
轰!
正在他身处毁灭的边缘时,在这电光石火间,一道红影一闪而过,闵苏不知道红衣人是怎么办到的,因为他已没有气力再去思考和观察,他竭尽全力使自己从那眩晕的状态中保持清醒,他听到了一声轰鸣,是机器炸开的声音,但是却没有任何碎片崩出,让人感到十分奇怪。从那半睁半闭的沉重的眼帘下,闵苏见到红塔·莫里斯从三米高的空中坠落下来,那些波弦已经随着轰鸣彻底消失了。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借来的力气和意志,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奔向敌人的,他记忆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自己搬着石头砸向了红塔·莫里斯,想要结束这人带给世间的一切可悲的痛苦和坏的本源的不压抑,还没有见到结果就由于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甚至那块石头到底仍没扔出去,他都恍惚了。
再次有知觉时,是在一阵颠簸之中,闵苏强迫了好一阵,才让自己从晕眩状态中清醒过来。耳边是常馨特有的柔和声音,使他褪去了所有烦躁和焦虑,她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右手,那力道比一般女孩要大上许多,尤其和她纤巧的外表十分不符。但却让闵苏有了一种被牵挂和眷顾的感觉,这是过去三十年间在人类的感情世界里从未有过的,尤其还是在小伙伴柴圈圈陨灭之后,这股力量无疑给了他不能形容的慰藉和安抚。
“醒了就好,都过去了。”常馨按着他的手腕,示意别乱动,“输液呢,你留了太多的血,幸好我们的救护车在附近,我说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善良的天使,不然为何总能化险为夷死里逃生。”她这话带着三分揶揄之意,更多的则是好奇和疑惑。
“这是在车上?”闵苏难受的皱起了眉头,汽车的颠簸使他发晕。
“是啊,我已经叫他们尽量走平坦的路了,可是没办法,波弦把这座城都给毁了,有几条大路为了通行方便被清理了出来…不说了,你先睡一会儿吧,我们要去上寂市,还要走上半个钟头呢。”常馨神态忧伤却竭力克制。
“不,说说吧,我想听,红塔死…怎么样了?DY市的…都还活着吗?”闵苏反手抓着她,急切的问着。
“我不知道。”常馨无力的垂着头,双目无神的机械似的诉说着她所知道的,“你知道DY市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市,有1344千万,可目前警方统计数据不过一半,军方正在极力搜救,被输送出来尸体几乎没有完整的,有的…只剩一坨碎肉了……”终究是个生在和平年代,没见过战场的女孩子,她的一切细腻和脆弱在这一刻全线崩盘了。每一课晶莹都是无数生命的陨落,它们砸在闵苏的胳膊上,激起了他的无限悔恨。他居然在那时还对要不要杀红塔·莫里斯纠结不安,就应该将那人碎尸万段。
“红塔·莫里斯?”
“我们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只看到你倒在血泊中,你看到他了?”
闵苏重重的叹了口气,没得手,这意味着危险将无时不在,这个毒瘤。
他知道自己能够活下来红衣人出力甚大,俩人配合默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就是为了寻找波弦的根源在哪,好在关键时刻截破了红塔·莫里斯的“魔物”。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件,能够制造波弦这样变态力量的东西…有太多的疑问堵在心口。
“不要担心,幸福的曙光终会降临。”常馨满眼期盼,可那神情下的内心世界却是全然看不出来任何希翼的,昔日的向往之情却是又深刻了一分,这是个闵苏自以为了解,却始终无法看透的迷一样使人不禁思索的可爱的女孩。
闵苏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抚:到底是黎明的曙光,还是夕阳的残照,谁又说的清呢,但愿结果不要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