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8月24日 19:34 PM
[F市某废弃工业园内]
而他的不同寻常之处在这时也显露了出来,那就是越到危机时刻,他就越冷静。——林濋
天正下雨,那种细雨,同时沾湿人的精神和衣服,这并不是倾盆的好雨,并不像瀑布似的倒下来叫行人纷纷弃伞而去躲藏到大型建筑之下,而是一种使人无从辨别点滴的极细的雨。
让人无从目睹的纤小点滴对着人飘过来,不久就在衣服上盖着一层冰凉而有渗透力的苔藓样的水渍薄膜……
林濋今年29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三十挂零。也算是正值壮年,但壮年时期的那种英姿飒爽、干劲十足在他身上没有丝毫的显露。
他梳着一头绅士发型,五官棱角分明,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若不是眉宇间弥漫着的挥之不去的阴霾处处显露着“生人勿近”,他一定是那些“大叔控”少女们所追捧的对象。
再者,林濋还有另一个身份,那便是是张江科学城的首席医师,其崇高的社会地位和不菲的年薪,就算去以物质看人的相亲大会也会受到大部分人的亲睐。
在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张江科学城了,这科学城是华夏在生命科学领域知名的张江科技建立的一处研究圣地,能在里面担任首席绝对是万中无一的。
一件英伦风格的黑色中长款风衣穿在林濋身上刚好完美展现出他的绅士气质。
他手持一把黑伞安步当车地漫步于这凄凉的冷雨中。
不久便到了一条简陋而肮脏的小巷,巷头是一扇虚掩着的木门,从门缝隐约射出几道淡淡的微光。林濋伸手叩了叩门,门内细细碎碎的声音瞬间消失,随即便是几声紧促地上镗之声。林易轻咳一声,淡淡地道:“是我。”
语毕,门内传出几声如释重负的长叹:“是医生啊,进来吧!”
一进门,一股冲天而起的霉味儿夹杂着恶臭便扑面而来,很显然这是个无主之地,是常年无人问津与居住的。林濋皱了皱眉,也不去看屋里的众人,说道:“这环境有些恶劣啊,乌鸦。”
站在木门边的一个彪型大汉连忙解释道:“医生,这是我们在这附近找到的环境最好的地方了,而且伤员伤得比较重,转移起来比较困难。”
“你们的车呢?”
“火拼的时候被黑龙帮那帮可恶的家伙给报销了!”大汉痛心疾首地说道,“现在公司的车还在来的途中一时半会是到不了的,我是知道医生你住得离这比较近,所以就打电话给您来为我一个弟兄做个小型手术,暂时别让他先翘辫子。“
林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做法。然后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乌鸦带他去看一下伤者。
乌鸦随即吩咐几名手下看好门,就带着林濋走进了其中一个房间,一入门便觉霉味夹杂着血腥之气充斥着整个房间。就像打翻了酱油铺一般,各种腐败的味道扑鼻而来,还有一些陈土的气息都在这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
视线移至房间中央是一个不大的床,红木制的,但已经开始有分崩离析的迹象了,可见这床也算是这房间的“附属品”了。再看那躺在床上的人,浑身上下被纱布缠成了个粽子。洁白的绷带此时也微微渗出几丝斑驳血迹,血迹边缘是微微发黄的污渍。
那男人身旁坐着一个男子,眼眶还有些浮肿,显然是刚才才哭过。林濋刚进门那个男子就用他那鹰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见林濋自进门开始便只是皱着眉头而不说话,男子不耐烦地问:“喂,你,他还有救么?”说着他指了指林濋又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他的声音很沙哑,或许是一晚上寸步不离地守着床上的男人而渴哑的。
像他们这种混迹在阴暗面的人,兄弟间的情感是很难用语言来言明的。一个像的男人可以不为他爱的女人而哭泣,但当过命的兄弟陷于危难之中,即使表面沉默不语,他们的内心也早已泣不成声了。
林濋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已经夹杂了些许冰寒:“在没有检查之前,我可以告诉你,我,不确定。”
却见那男子额头的青筋猛地一跳,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少来这一套,我只想听到两个答案,要么可以!要么---不可以!”他说到“不可以”的时候,手还有意无意地向枪套摸去。
“我不能确定。”林濋又重复了一遍。他也看到了男子的举动,但他的心中并未泛起一丝波澜,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名男子的一举一动。
那男子愣愣地看着林濋好半晌,怒极反笑,笑得是那般的撕心裂肺,笑得是那般的凄惨悲凉……
瞬间他摸上枪套,拔枪怒指林濋,食指叩上扳机,因为出离愤怒连握枪的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一不小心就有擦枪走火的危险,吼道:“你这混蛋,耳朵是聋了么!?”
林濋皱着眉头,看也不看那男子,眼中闪着的森冷寒光越发冰冷:“怎么?新来的?”
乌鸦也是连连皱眉,一把把那男子的枪夺了过来接着便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随后便是乌鸦的如狮子般的吼声接踵而至:“花猫,你这蠢货!他知道这位医生是谁吗!?”
当乌鸦说到“医生”的时候还敬畏地看了林濋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乌鸦继续道:“他可是对老大有过救命之恩的人,也算是过命的兄弟了。”
救命之恩倒是有,什么“过命的兄弟”完全就是乌鸦在信口雌黄,完全是单方面的。林濋与天门公司的老大顶多算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即使有过救命之恩。
所以根本谈不上是兄弟,更别说是乌鸦口中所说的“过命的兄弟了”。
对许多极端利己主义者来说,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合作伙伴,什么挚友亲朋,什么白头伴侣……都是狗屁,甚至连狗屁都不是。更有甚者,“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六亲不认。
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还少吗,每天新闻里报道出的奇葩案例,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普通人对于人性的认知。
林濋冷冷地看这花猫由愤怒瞬间转为敬畏和恐惧的精彩面部表情,最后花猫极为不甘地从牙缝挤出一句:“拜……拜托医生,请你救救老猫吧,他快不行了!”
林易的视线从花猫身上收回,也不理睬他,径直走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的老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信手将纱布撕开,林濋的动作很轻,却十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的素质在这几个动作之下已有所展现了。
揭开纱布,几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映入众人眼帘,间或有些许血水涌出——应该是止血工作没有做到位或是搬运伤员时又对其造成了二次伤害。
林濋也没有深究,戴上早要准备好的医用手套。其实林濋最不喜欢做的便是枪伤手术,但这也是他做得最好的手术。因为,每次直视那些如黑洞般的枪伤,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就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个、一波波豪不留情地钻入他的脑海里——那一张张如至亲般的人的面庞如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脑海里循环播放,那些既是他的战友也是他的亲人。即使他现在已经变得宠辱不惊,即便他已经变得冷酷无情乃至残忍,他也无法忘却那些已故的有人。所以每次见到枪伤时,尽管起初万般不愿意,但一旦想起战友们临终前痛苦而不甘的面庞,林濋都会全力以赴地去减轻伤者的痛苦。
雨越来越大,雨声于此配合着林濋手中的手术刀与剪刀碰撞所产生的嗡鸣声,一同演奏着满含怨恨的琵琶曲。仿佛冥冥中在每个人的脑中回响或弥漫,嘈嘈之急雨,切切之私语,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却悲切。
手术随着雨声缓缓消失而结束,苍凉而压抑的环境对林濋没有丝毫影响,如松柏般沉稳的手引着针缝完最后一道口子,众人心中压着的巨石一下子放了下来。
长呼一口气,林濋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幸运的天平傾向了他这一边。他应该是被远处的流弹击中,从取出的子弹口径来看,是一种手枪弹,且手枪威力较小,所以没有伤得太深,最幸运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及一些重要器官,他只是失血过多而昏迷而已。”说着林濋拿出纸笔,随手写了几下,递给乌鸦:“按照这上面写的给他找些药。”
乌鸦看了一下,马上眉头紧皱:“大多数是些违禁货啊!”
林濋冷笑道:“有什么是你们搞不到的吗?”
两人目光相触之时,乌鸦一脸被人看破的表情豪放一笑。只不过乌鸦并没有发现,林濋盯着他的眼睛了有异样的神采划过。
可谓是雨后天晴,玉盘一轮,从朦胧的云层中显现出来。
可是......
“砰~!”一声巨响划破长空,如惊天之炸雷,贯穿整个空间。乌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而林濋在响声发出的那一瞬间,条件反射似地一个前滚翻滚到窗户底下,说时迟那时快,在第二声枪响响起之际呆愣在原地的乌鸦也反应了过来,伏下身子也滑到了窗户下。
林濋心中已如明镜一般:“这声音……是狙击步枪。”
乌鸦长叹一声:“还好没有人挂彩。”
“那可未必!”林濋紧盯着地上的弹坑,再回想起刚才在空气中划过的火线,淡淡地说。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林濋提醒道:“我建议你们最好把灯关掉。”
“砰~!”又是一声如雷鸣般的巨响划破天际,窗户的玻璃终于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崩碎成无数星星点点的碎片。躺在床上的老猫右腿上竟多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血窟窿。血液如喷泉一般的溅起半米多高。原本昏迷不醒的老猫此时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床上撕心裂肺地惨嚎。
花猫见状,红着眼刚想冲去。
“砰!!!”
又是一声死亡之音。床上的老猫直接被轰下床去,抽动几下便没了动静,显然是死透了。林濋知道,不管自己的医术再怎么高明,就算是华佗转世,此刻之于老猫也是无力回天了。
屋子里的人除了林濋都切实明白了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准确的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谓“赔了夫人”自然是重金请来林濋所损失的金钱,“折兵”就是让老猫好不容易脱离了生命危险,还没来得急庆幸,就在九泉通往现实的途中挂了。这怎不让众人恨得咬牙切齿呢。乌鸦和林濋见状同时大吼,但是内容却是截然不同,乌鸦吼道:“快蹲下!”
而林濋却说:“愚蠢!”怎么听都有几分嘲讽之意。说完连林濋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又想:如果是自己的战友中枪了呢,自己会不会变得如此歇斯底里呢。答案是——一定会。可是现在这种嘲笑友情的心理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变了吗!不,不是自己变了,而是就算他的那些战友受中弹受伤,他也会表现出极强的心理素质,绝对不会像花猫一样冒失莽撞。
再说了,普通枪械对他的队友们可造不成多大威胁。
“砰!”又是一枪打断了林濋的思绪的同时也打断了花猫的一条腿,还没等他挣扎着站起来,一颗呼啸而来的子弹直接洞穿了他的身躯生生地将其钉死在地上,而花猫始终保持着怒目圆睁的状态,到死也没有把他那鹰一般的眼睛,不,仅仅只是雏鹰的眼睛闭上。
早在花猫的腿被打断时,林濋就把那迟迟未关掉的钨丝灯给打爆了,此时屋内漆黑一片。而林濋的不同寻常之处在这时也显露了出来——那就是越到危机的时刻,他就越冷静。
他就是林濋。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对于普通人来讲可谓是危机四伏,但对他来说可说不上是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