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这样看着我，如果你也经常开夜班车，也能想明白很多事情。

　　十分钟前，我用汽油桶给一棵树灌了15升的汽油。

　　那是一棵会说话的树，这不是重点，重点的是那是我的工作。额外的。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原本我只需要像这样把手上这鬼玩意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这行会遇到很多人……大概率不会，但会遇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各种奇形怪状。

　　通常这个时间出门的，都是人渣。

　　你一定听很多人提到过，晚上过了十点不要在外逗留。尽管我也不知道，凭什么有人认为在家里就是安全的。

　　家，你一定认为自己了解这东西。你是说这东西是我家吗？

　　我平时不住在车上。如果有长途的话。

　　不过，这辆沃尔特2200更有发言权。它已经在这条路上跑了30年，年纪甚至超过了我，也許还有那棵树。现在它看上去并不像原装的对吗，外面的油漆已经掉光了，里面也被拆得乱七八糟，总之不可能再跟豪华扯上任何关系。

　　可是如果你知道我原先那辆宇通630S 最后怎么样了，也许你能够接受这家伙现在的样子，至少它看上去仍旧像一辆车。

　　对，旧了点。

　　至少我们要对机器尊重点，尽管这可能只是我们自己需要的体面以及某种制造出体面的可能。

　　通常我们将一辆废旧汽车从废旧处理场拖回来，首先得保证它能够发动起来，第二步是底盘和刹车，然后是排气和轮轴。

　　还有最重要的，给她取个名字。

　　老实说，名字有时候没那么重要，但是很多人愿意相信它存在着某种意义或关系，大概率是某种一厢情愿的联系。

　　就当是习惯好了。

　　再然后就是根据你行驶的路线做一些改装和加工，有时候改装可以是一门艺术。有时候只是单纯的复制粘贴，根据你的钱包厚度，工程意义上的把她变成另一种东西。比如铁丝网，三角铲，轮轴铰刀，钩网……

　　我并不想践行某种古老意义上的规则，但是就如同那些神秘的东西，会有一些人在你的车上留下一些象征性的东西。

　　比如后视镜上挂着的这串佛珠。

　　晃来晃去，挺让人心烦的。

　　很难相信，有些人会把自己变成另一种人。但是这句话从另一个角度看，貌似再正确不过。但是，我还是不想欣赏他们。

　　我需要停下车，有个客人。

　　这就是我说的各式各样中的一种，但它不属于奇形怪状那类。

　　是个金属骨架的生化人，披着破斗篷，靴子和裤子还算干净，沾满碎肉的肋骨后面压缩机有规律地运作着。可以看到里面的绿色液体，已经有些泛黄，看来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压缩机外面的罐子没有破裂，不然里面的硫酸漏出来，可是很麻烦。

　　不知道它的雇主是谁，如果没有这个人，那么出现意外就得司机自己处理了。他的骨架是按照人型打造的，颅骨上有一大块蓝紫色的斑纹，应该是被谁用火焰喷射器特别关照过。眼眶则向外冒着热气，跟泛着橙色光线的眼睛搁在一起，还真有些吓人。

　　它上车后，就在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下。

　　林超从后视镜看了它一眼，还算懂礼貌，没有乱碰那些补给，也没有提任何问题。那些东西是要送往96号避难所的，大部分是那里需要的蔬菜。

　　没办法，后排已经摆满了，只能占用中间的地方。

　　随着汽车发动起来。

　　那个骷髅头脑袋上几串香肠晃来晃去，看着其实有些喜感。林超向一旁的投币箱看了一眼，里面多了一块银币，他一面看着路，一面多看了几眼。

　　那东西比普通硬币小上一圈，但是……李超眯着眼睛朝投币箱仔细看了看。

　　是一枚西班牙银币，上面还沾着一些粉色的碎末。

　　西班牙银币！！

　　通常来说，这不是很好的预兆。但是想想，那家伙身上也许没别的值钱玩意。林超将视线移到前面，隔着防护网看着路面的车灯，荡起的烟尘在路灯前像海水一样，连绵不断盘绕在车辆周围。

　　江华看了一眼控制台上的闹钟，已经一点半了，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就赶到96号避难所了，中间还有两处需要停下。

　　应该是没有人还会上车了。

　　在13TN 高速公路入口，那个生化人下车了。

　　车上只剩下林超一个人，有时候人很奇怪，有人在的时候不愿开口，现在独自一个人又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

　　那些挂在扶杆上的腊肠和蓝色塑料筐里的蔬菜……林超有些恍惚，从杯架上拿过水杯，看了一眼前面往嘴里倒了一口。

　　也许应该出一些意外，突然冲出来一个外星人什么的……他胡乱想着，他的运气一向不好，总遇到不想管的闲事。

　　现在，反而有些不习惯。

　　林超放下水杯，提了提神，打起精神来。

　　他看了一眼前面标识牌，松了松油门，将车速降了下来，然后从马路上下来向峡谷方向驶去。

　　前面一片昏暗，久经风霜的岩石裸露在空气里，车轮碾过石头的扎胎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那辆沃尔特在崎岖的路上小心地挪动着，四周是一团团低矮的树丛。分布并没有规律，这些已经是峡谷周围唯一的植被了，我想它们之所以被保留的原因，也许只是没人想理睬它们。

　　也许你会想到另一些，那些被认为是保证人类呼吸而保留下来的，你没说错。

　　有一些白色的风从地底吹了起来，林超小心地把着方向盘从一旁绕了过去，那些白色的风从地面吹起时就像一道屏障竖在你面前。

　　就像往天空落去的白色的雨点，如柳絮一般。

　　必须要小心。

　　没人知道它的来历，只是庆幸它们大致活动范围是确定的。从地底吹来也许不是最准确的描述，但肯定是目前最可靠的判断。你知道这个该死的世界都经历过什么，也许同样会认为，就会知道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偶尔你还能在风里看到奇怪的闪电与某些奇异的颜色，但是要注意，它们对沙子来说是安全的，甚至不会扬起一粒沙尘。

　　但是出现在里面的任何东西，任何它认为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据可靠的观察，曾有坦克被抛至太空，所以不会对你太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