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在G5市南边一条叫做花港路的路西、两座鸽寨之间的一栋占地十多万平米的庞大的四层建筑里，烟枪带着弟弟牙签和刺客、大鸟等一干人手，坐在本地第二大帮派的掌门人比利的面前。

　　这里是比利的事业总部，也就是堂口，和威山路那边烟枪的赌场南北对望，互为掎角之势，共同构成G5黑色产业链的两大巨头。这栋建筑上面四层、下面一层，全部被辟为“业务基地”，也就是“准”合法的红灯区。一半以上的G5情色产业都集中在这里、集中在比利的手中。花港路这边的业务多半属于直营。什么是“直营”？就是“快餐”，完事赶紧交钱滚蛋的那种；剩下的少部分则是享受型。基地不仅面对男性客户，还特别配备了数十名肌肉发达、身量适中、面相俊美的男子为那些空虚又多金的老娘们服务。

　　丽公馆，还有其他很多地方也有类似的项目。但人家那边的档次、地位、品质、服务理念，是比利他们可望不可及的，也就是路边摊和国宴的差别。不过，比利这边虽然寒酸许多，但“薄利多销”。最高峰时候，这里曾创下同时有两千多人在不同的房间里忙乎着。所以，比利这边的收成并不比烟枪的差。

　　情欲这种事，在此时的G5、甚至整个东陆国已经属于半公开、半合法的产业，只要定期缴纳一定比例的红利、确保当事人的安全和卫生，并且所有人完全自愿，政府一概懒得过问。

　　掌门人比利和他手下办公、休息的地方位于大楼地下一层的拐角处。这里有一间几乎处于毛坯状态的会客室，坚硬粗粝的墙壁上悬挂着七十二幅风月春宫图。这种阐释主营业务的方法简单粗暴，让人面红耳赤。坐在这间屋子里谈事情，需要相当的定力。

　　现在，烟枪就坐在这里、坐在比利的对面，大口吸着烟。因为建筑的隔音不是很好，上面几层厢房里的那种让人心旌荡漾的声音总能从犄角旮旯钻进人的耳朵。

　　烟枪阴着脸、端着胳膊、眼睛直盯着面前的比利。他一口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旁边的大鸟马上又给他点上一支。烟枪吸了两口，掐灭了烟头。大概他刚才吸得够多了。

　　“看上去，买卖还不错哦！”烟枪搓搓手，复又端起胳膊，问对面的比利。

　　比利的身量比烟枪小两圈，个头也不高，白皙、精瘦、干练，给人的感觉似乎不是干这行的。他早年曾在烟枪的手下打打杀杀，别看他身子骨单薄，下手却刁钻狠辣，没多久就混到团队的三号人物。两年后，比利自己扯了个旗子、另立门户，就是现在这个G5最大、名头最响的情色基地。他手里的“货”，就是那些年轻的姑娘，专职的大约上千个，兼职的则没有具体数字，谁兜里紧张就可以过来挣个仨瓜俩枣的。虽然离开了烟枪，但双方还保持着长期友好的合作关系，比如威山路赌场那边用来给赌客们败火的“货源”，三分之二以上都是比利这边提供的。

　　按说他们两家应该没什么恩怨，但前些日子烟枪从丁探长那里获悉、十有八九是比利这边告发了他们在通港路那儿绑人的事。虽然烟枪和博士两人最终蒙混过去，但这口气却非出不可。所以，今天下午烟枪带着几个人手过来讨个说法。

　　听了烟枪的话，比利“嘿嘿”干笑一声，道：“托大哥的福，还算过得去。”

　　“‘大哥’？我啥时候成你大哥了？”烟枪满腹怨愤地问。

　　“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我大哥。没有您当初的教诲和栽培，哪有我比利的今天？”

　　“算是吧。那么，你就是这么报答我这个大哥的？”

　　比利没有接话，敛起笑容，沉默片刻后，两手一摊：“大哥，你说我们这边有人告密。这事我查了，确实有。都是爷们，我不会藏着掖着。你放心，今天我给你一个交代！”说毕，比利扭过头、大喝一声：“过来！”

　　随着比利的话音，一个高大彪悍的男子站到比利的身后，低着头、垂着手，不时地拿眼瞟着对面的烟枪。

　　“蝰蛇，”比利对来者道：“你自己跟大哥说吧。”

　　被唤做“蝰蛇”的这家伙擦了把脸，半天没敢吭声，直到比利拍了下桌子，他才吞吞吐吐道：那天晚上，他开车去通港路附近送个“外卖”，就是客人点名要上门服务的女孩。出来后，他正巧瞥见马路对面的几辆车、以及车前的烟枪、博士等人。蝰蛇跟比利一样，从前也在烟枪那里干过，所以他自忖不会看错。“这帮人在干嘛？那个蜷在地上的小子是谁？”蝰蛇躲在车里想着，眼睛须臾没有离开马路对面。直到烟枪他们驱车散去，蝰蛇才发动车子，返回驻地。

　　“那天他出去送个外卖，碰巧遇见老丁，就随口一提，没成想冒犯了大哥。”比利替身后的蝰蛇继续讲着，然后好奇地把身子往烟枪那里探了探：“大哥，你们绑的那小子到底干嘛的？”

　　“跟你没关系！”烟枪怒气冲冲，继续问：“邮件呢？是不是你们发给A9的？”

　　“什么邮件？”比利问。

　　“装什么孙子！”牙签在烟枪背后喊道：“就是告诉A9那边、我们绑了人的邮件！”

　　比利抬头、瞟了牙签一下，向烟枪摊开两手：“大哥，这个我真不知道。你了解我的为人，知道的事我从不掖着。”

　　烟枪明白，邮件的事，肯定还是比利这边的人干的。反正两件事都是一个性质，那就一并解决吧。他指着蝰蛇、问比利：“他这事，怎么解决？”

　　“哦……您是老大，也是受害人，您说了算。”比利说着，把身子靠向椅背。

　　“老规矩，欺师灭祖，一命呜呼！”烟枪身后的大鸟抢先叫道。烟枪扭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大鸟赶紧闭嘴，两眼看向天花板。

　　“你听到了？”烟枪问蝰蛇。

　　蝰蛇身子一哆嗦，盯着自己的老大。比利也是有点儿出乎意料，没想到烟枪会让曾经的手下“自决”。如果真照着烟枪的要求做，他以后还怎么在这儿当老大、怎么服众？这显然行不通。

　　比利顿了顿，抬眼对烟枪道：“大哥，你看这事虽然是蝰蛇捅出去的，但毕竟没造成多大损失，你们那边毫发无伤……大哥你听我说完好吧？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蝰蛇的错，当然我也是教导无方。这样吧，蝰蛇怎么说也是我的人，两年前还是你的人。看在我们俩跟了你多年的份儿上，你饶他一条贱命。回头，就下个月开始吧，连着仨月，你那边的妞子费用我就不收了，算是补偿。你看如何？”比利说完，讨好地看着烟枪。

　　“一码归一码！”烟枪想都没想。

　　这么说，就是把比利这边的退路堵死了。

　　蝰蛇一听烟枪这话，也来了气。他晃着膀子上前一步，歪着脑袋问烟枪：“那就是没得聊喽？”比利本想制止蝰蛇，眼珠一轮，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他啜了口红茶，靠着椅背、看着对面的烟枪。

　　“你他妈的想造反啊？！”刺客指着蝰蛇的鼻子、跳着脚骂道。大鸟刚要从桌子这边跳过去拾掇拾掇蝰蛇，比利的一个马仔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个两米多高的巨人哥利亚。

　　比利和烟枪都没有想到哥利亚这个时候出现。两人赶忙收声，站起身、恭敬地朝史前巨人点头示意。

　　“扯闲天儿呢？”哥利亚挥挥手，径直对比利道：“有个事。马尔斯岛那边需要一些女孩给工人解乏。G5的女孩就你这儿最多，质量也不错。所以，你准备准备，月底送过去。”

　　“嗯……要多少？”比利问。妞子是他们这边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他有点儿肝疼。

　　“越多越好。”哥利亚说。

　　“啊？那……我这边不就……”

　　“放心。所有的损失，袁道安那里给你补偿。”哥利亚对比利的财迷心窍有些反感，然后扭头问烟枪：“你过来干嘛？”

　　烟枪看看比利、捶了捶后腰、抹了一把脸，若无其事地说：“唔，没事，过来跟比利聊聊。”

　　哥利亚当然明白，这些狠角色，没事绝难凑到一起。但他也没兴趣多问，看看比利、又看看烟枪，对后者道：“既然没事，你送我回丽公馆。我车子抛锚了……嗯？还愣着干嘛？”

　　烟枪赶忙点头，示意刺客等人一起打道回府。

　　“今儿先到这儿，”在门口，烟枪回头对比利笑着说，“改天咱俩接着聊！”说完，他陪着哥利亚离开了花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