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的车和警车相撞,站在越野车旁的袁子维将事故的前前后后看了个满眼。
他吓傻了,面色纸一样的白。几秒钟后,袁子维才如梦方醒,疯了一样冲向事故现场。
好在两车相撞的位置并非绝对的正面。警车的左前方和轿跑的右前方发生了猛烈的碰撞,随后两车都向着斜刺里冲了出去。虽然没有散架,但每辆车的前半部已经面目全非。
高思的轿跑虽然性能超卓、骨架精悍,但再好的车子,面对剧烈的冲撞,也终究难逃一劫。
这辆跑车冲进了通港路南侧的一条小河沟。这条河沟是外面的海水向内陆冲击形成的,经年累月之后,居然成了一片半大不小的湖泊。“湖泊”的面积虽说不大,但深度足有好几米,里面灌满了腥咸的海水,以及附近码头的工人和周边零星的住民排放的生活垃圾。如果在闷热的夏天,百米开外都能闻到这条河沟溢出来的阵阵腐臭。
跑车一脑袋扎进河沟,掀起几米高的浊浪,此前被水面封住的臭气顿时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袁子维几步赶到跟前,顾不得许多,憋住气、跳进河沟里摸索着。
跑车的车头陷入水中,外面只露出半尺高的后屁股和两根排气管。虽然在海边长大,但袁子维水性并不好。他手忙脚乱地在河沟里扑腾半天,反复钻出水面换气。如此几次之后,袁家公子终于摸到了副驾驶的车门。
袁子芊所在的副驾的门已经打开,但座位上空荡荡的:女孩没系安全带、被甩出了车子!
袁子维也摸到了驾驶座上的高思。手感上看,高思趴在方向盘上,身体被安全带紧紧地绷着。袁子维捅了捅他,没反应,想来已经失去了知觉。
两个气囊都已经打开,但又有什么用?
“来人啊!救命啊!”袁子维钻出腥咸恶臭的河沟,湿呱呱的身上粘满了水草和垃圾,他站在岸边的烂泥上无助地大声叫着。
即使他嗓门再大,喊声也很难传到一公里外的码头那边。通港路北边有个渔村,那里有几家住户,就算他们能听见,大概也没人敢出来,因为马上就宵禁了。
见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袁子维只得再次潜进水里,使劲拽着高思身上的安全带,马上意识到这是徒劳:安全带的扣子卡住了。他浮出水面、憋了口气,第N次潜下水去搜索袁子芊。在恶臭难忍的污水中摸索几次后,他终于抓住了妹妹的一条腿。但另一条腿却被车身的一角死死压在跑车和水底淤泥之间,纹丝不动。
袁子维把头露出水面,大口喘着气,复又进去,试图把妹妹拽出水坑,但可怜的女孩依然悬浮在黑洞洞的臭水里。
当哥哥的已经欲哭无泪。他瘫坐到烂泥地上,颤抖着双手拨通了急救电话。
一切,似乎已无济于事。
袁子维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嚷嚷着。这当口,身旁闪出一个人,“噗通”一下跃入水中。
正是那个此前帮着高美杉解围的黑衣女子,那个“女夜叉”。
即使跳入水里,她还是戴着墨镜。
夜叉潜入水里,把肩膀卡在车身翘起的一端,往上一顶,车子和袁子芊的那条腿之间出现了空隙。但袁子芊依然悬在水中。
黑衣女子钻出水面,向一旁目瞪口呆、盯着自己发愣的袁子维喝道:“你在干嘛?”
“我……”
“救不救人?”
“救、救……”袁子维面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浑身散发着神秘气息、前凸后翘的黑衣人有点儿不知所措,一时间居然忘了水里的妹妹。
夜叉和袁子维钻入水下,她自己负责顶起车身;袁子维憋着气、将袁子芊从水里拽了出来,随即瘫坐在地上,把袁子芊揽在怀里,凄厉地呼唤着。
女孩没有动静,但从略微起伏的胸膛来看,她应该还活着。
片刻之后,袁子维一扭头,发现高思也被黑衣女子抱出了河沟,面朝上放在岸边的烂泥地上。
黑衣夜叉凑近高思的面庞,透过深不可测的墨镜,仔细端详着、审视着,好像在嗅着嘴边的美食,又仿佛在欣赏刚刚得手的猎物。她双唇紧闭,眉头紧蹙,面部有些抽搐,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
透过墨镜,我们仿佛看到了女夜叉焦灼却无奈的双眼。那双眼紧盯着高思,好像第一次见到他,又好像彼此很熟识。
夜叉丝毫没有顾及男女之别,撕开落水男孩的外衣,翻看着他的身体,摸了摸各处的肌肉骨骼,突然露出莫名的哀伤。
“怎么了?”袁子维紧张地问。
夜叉没搭理公子哥,冷冷地扭过头,紧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袁子维已经从她面部肌肉的痉挛感觉到她内心的煎熬。
“到底怎么回事?”女夜叉反问袁子维。
“我……我也不知道……”公子哥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指着马路对面树丛里冒起的白烟:“那边!他……他撞的……”
黑衣夜叉闻声,奔向马路对面。两分钟后,这个跟夜色一样的女子又走了回来,对袁子维道:“没人。”袁子维刚要说话,一辆救护车跟着一辆警车呼啸着来到现场。
几名医护人员简单询问了事发经过,打开工具箱,检查了一下高思和袁子芊的伤情,把两个年轻人抬上了汽车。
一个三十来岁的警察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他是过去确认那个盗开警车的人是否还在。警察一边走一边讲着电话:“嗯、嗯……我明白,您放心……另外,我刚才跟您说的事……好的、好的……”说着电话,这个警察走到袁子维跟前,拿眼扫了一遍现场,看看袁子维,赶紧捏住鼻孔,随即觉得不够礼貌,又松开手,不紧不慢地问袁子维:“什么情况?”
袁子维已经飞出天外的魂魄还没完全收进躯壳里,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瞟了警察一眼,没开口,或许是没听清对方说的什么。
“整个经过你都看到了?”警察先生并没介意袁子维的态度,继续问。
袁子维点点头,满脸的悲凉和绝望。
“肇事者什么样子?”说着,警察递给袁子维一根烟,并为他点上。
“他不见了。我也没看太清楚,一闪就过去了。好像……好像有什么急事……”袁子维深深吸了一口烟,道。
警察望了望已经驶远的救护车,搔了搔后脑勺,又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谁?”
“‘好像有什么急事’的那位。”
“没有。我看都没看清,太突然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见了?”
“是她说……”袁子维刚要给警察指认刚才救人的那个黑衣女子,一转身,发现女子已无踪影。
“谁?”警察逼问袁子维。
“我也不知道,她走了……哎你这算什么意思?我是受害者不是肇事者,能不能搞清楚?!知道我是谁吗?”袁子维终于从无尽的惊恐和哀伤中稍微清醒过来,扯着嗓子朝警察吼道。
身材魁梧、举止干练的警察歉意地微微一笑,捏了捏帽檐:“抱歉,那……我们先去医院?”
“我又没受伤!”
“您不想看看您的朋友?”
袁子维听了,恨恨地瞪了警察一眼,跟对方一道上了警车。剩下的两名警员,留在现场勘察。
载着袁子维的车子快速驶离了出事的小河沟。警车后面,一辆从码头那边开出来的、没打车灯的破旧的小型厢式货车,悄没声儿地跟了上去。车里,是不久前从码头的主人、利先生办公室出来的那个叫哥利亚的巨人。那辆厢式小货车是他的专属座驾。
“那个人跑了。不过我跟着警察呢。您放心利先生,我能找到他。”哥利亚挂断电话,瞪着铜铃般的两只眼睛,望着前面“开路”的警车,继续前行。
一辆急救车,一辆警车,还有哥利亚的那辆破车,三辆车在通港路上往西鱼贯而行。两分钟后,他们在通港路和响湾大道的丁字路口处左转,驶向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