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生日的第三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太阳半死不活地躲在层层褐色云雾之后，空中飘着零零星星的雪花。早上7点刚过，丽公馆后门所在的那条路上缓缓驶来两辆豪华轿车。两辆车都是黑色的，虽然天气不好，但车身依然擦得锃亮，甚至轮毂也专门清洗过。两辆车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驶近丽公馆的后门。从速度上看，仿佛在刻意地低调，又仿佛在刻意的低调中流露着跋扈和张扬。

　　早就等候在后门的哥利亚见车子驶近，小跑两步，弯腰将第二辆车的车门打开，同时右手搭在门框处。一只和车身一样、擦得明亮可鉴的黑色皮鞋落地，紧接着是另一只。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汽车里钻了出来，是利先生。

　　他出狱了！

　　从被雷局长带走、到回来丽公馆，前后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他怎么这么快就重获自由了？

　　因为涉嫌杀害美国女孩艾敏怡，利先生的事甚至惊动了美国政府。在雷局长那边，特使吉姆先生几乎每隔两个小时就过去“看望”一下这个在G5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当然，跟随吉姆过去的，还有受害人的父亲艾耕。

　　这几天来，也不知道利先生、艾耕还有吉姆他们是怎么谈的，最终的结论是：利先生杀害艾敏怡的证据不足，仅有的音频文件难以证明利先生涉案。所以今天一早，利先生披着一件驼色的大氅、回到了“阔别多日”的老巢丽公馆。

　　哥利亚和一个身着紫衫的助手、一左一右轻轻地搀扶着利先生走上台阶、将利先生送到一层大厅左边第三间会客室里。进得室内，哥利亚从利先生身上取下大氅、去到一旁给他斟了一杯红酒，递到利先生面前。利先生朝哥利亚摆摆手：“老雷那边不缺这个。嗯……凯瑟琳在吗？”见哥利亚点头，利先生道：“妈的！把那婊子给我带过来！”

　　旁边的人不明白利先生为什么刚到丽公馆就点名要见凯瑟琳，是为了给憋了好几天的下三路灭灭火？也许吧，但看上去不太像。哥利亚却猜到了几分。他不敢多问，转身让一个紫衫人去找凯瑟琳。

　　一会儿的功夫，紫衫人进来回禀：凯瑟琳不见了，有人看见她今天凌晨5点多提着行李箱走了！

　　“什么？”利先生又惊又怒，扭头吩咐哥利亚：“马上去找！活的死的都行！”

　　一个娘们丢了，本来对丽公馆并无大碍，但凯瑟琳不一样。她的失踪让利先生大为光火——在警局听到自己在艾敏怡死后的录音时，利先生几乎同时就断定：这个音频文件，只能是凯瑟琳搞的鬼！

　　艾敏怡被利先生掳去后，一直被软禁在那间豪华卧房里。那间卧房，除了后来的艾敏怡，多年以来只有利先生和凯瑟琳进去过，即使是路易生和哥利亚这样的心腹，也极少踏入卧房半步。利先生和凯瑟琳在这间卧房里经历了无数次的翻云覆雨、热汗淋漓，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凯瑟琳的尖叫和利先生的狂嗷。

　　如此看来，对卧房各处了如指掌的凯瑟琳嫌疑最大，很有可能是她将艾敏怡死后、利先生的话存下来并匿名交给了警方！何况，最近以来那法国小妮子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大正常，总是鬼鬼祟祟地藏在利先生附近。综合以上这些，利先生把凯瑟琳定为自己身陷囹圄的头号嫌疑人。但这法国小妞为什么这么做？利先生想不出来。他自忖一直以来对凯瑟琳不薄，除了优厚的报酬，甚至还承诺给她一点儿丽公馆的股份，虽然还没来得及兑现。

　　哥利亚正要出去找凯瑟琳，被利先生拦住：“算了，你别去了。让他们去就行。”利先生没有“劳驾”哥利亚，理由是自己刚出来、想跟哥利亚好好聊聊。他让哥利亚坐到自己身边，透过眼镜、和蔼慈祥地看了这个巨人一会儿，问巨人最近丽公馆的经营怎样、有没有什么意外。哥利亚猜不出利先生今天为何对自己如此热情。他对利先生的问题一一作答后，告诉利先生：最新一批工人已于前天晚上开赴马尔斯岛，估计明天就能抵达。

　　这批工人是周馥之特别让老罗从监狱那边临时提出来的，元旦一过就送去马岛，以解决目前工程人手严重不足的问题。

　　临近中午的时候，哥利亚向利先生报告：凯瑟琳找到了。正在吃午饭的利先生擦擦嘴，随哥利亚去到丽公馆后面的一栋配楼，走进关押凯瑟琳的那个房间。

　　利先生踱着方步、在凯瑟琳面前坐定，神色冷峻，一声不吭。哥利亚站在门口，大概是防备利先生有什么不测。利先生朝巨人挥挥手，让他出去。也对，以凯瑟琳这样娇媚柔弱的女孩，又是在人生地疏的东陆国，给她个胆子也不敢造次。哥利亚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凯瑟琳，退了出去。

　　“不好意思，”哥利亚走后，利先生对站在自己几米远的凯瑟琳说，“又把您请了回来。能不能告诉我，您刚才去哪儿了？为什么要离开？”

　　凯瑟琳的胸脯急剧起伏着，看上去吓得不轻。今天凌晨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凯瑟琳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走动、说什么“利先生要回来了，准备一下。”凯瑟琳慌忙起床，收拾好几件随身衣物后，偷偷摸摸地从丽公馆后面的侧门溜了出去。本来，她以为因为艾敏怡的事、利先生短期内不会再回丽公馆，她想着再挣一笔钱后就回国，怎知利先生这么快就完事了。他回来，肯定要调查音频的事，自己早晚也要露馅，还是走为上！离开丽公馆后，凯瑟琳直奔G5机场，一问，最近的航班也要下午一点才能直飞法国。就在女孩心急如焚地等待航班的时候，丽公馆的几个紫衫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现在，听了利先生的问话，女孩朱唇轻启，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我……我出去走走。您没在公馆，我、我觉得无聊。”

　　“哈哈哈！”利先生闻言大笑，拍着巴掌道：“这个理由找得好！我给你满分！来，过来、坐过来。”说着，利先生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用手指往前勾了一下，示意凯瑟琳坐到自己旁边。凯瑟琳的身体筛糠似地抖着。女孩知道利先生的为人，感觉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迈进地狱的大门了。但不坐过去又不行。她颤巍巍、慢吞吞地走到利先生跟前，待对方再次拍了拍沙发，女孩才坐了下去，等待着利先生对自己命运的裁决。

　　利先生没说话，拉开了裤子拉链，指了指那地方，对凯瑟琳说：“一别多日，倍加思念啊。先来口儿吧，亲爱的！”凯瑟琳看了利先生两秒，没敢迟疑。女孩把金色的头发轻轻捋到一旁，俯下了身子……

　　几分钟后，利先生积压数日的欲火释放得干干净净。他让凯瑟琳把自己那地方擦拭干净后，猛地一把搂住这个来到丽公馆三年多的女孩。凯瑟琳以为自己的末日到了，哪知利先生却用罕有的柔声说：“亲爱的，除非迫不得已，我这人不喜欢来硬的。现在，麻烦你告诉我，那个音频文件是谁让你录下来的？”

　　凯瑟琳刚要说什么，利先生将食指竖在她唇边：“记住，不要遮掩，不要否认，不要装糊涂。只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就成！OK？”说着，利先生站起身，走向门口那边的吧台，边走边说：“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正像我刚才说的，我不喜欢来硬的。但是一分钟后我要是没得到答案，那就很对不起了。”说完，利先生端起一杯红酒，轻轻啜了一口，靠在吧台边上，一边吸着烟斗、一边看着凯瑟琳。

　　也许是房间有些不透气，凯瑟琳在大口喘着气，那样子仿佛刚从空气稀薄的外太空回到地球。她的脸憋得通红，简直看不出是白种人了。

　　凯瑟琳喘着气，两只手一会儿蹭蹭沙发、一会儿拽拽衣角，两只脚也跟着来回扭动着，四肢不知道该往何处安放。

　　她一直没吭声。

　　一分钟后，利先生放下烟斗、几步来到凯瑟琳面前，俯下身子：“亲爱的，时间到了。”然后，他把耳朵凑到凯瑟琳的嘴边。

　　“是我自己，”凯瑟琳终于开口，“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利先生站直了身子，仔细端详着法国女孩，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确实是我自己要偷听的。真的，请您相信我！我只是好奇而已，没别的意思……”凯瑟琳哭着哀求着，“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说着，凯瑟琳蹲下、匍匐在利先生的脚边。

　　“你不说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利先生说完，朝门口走去。凯瑟琳知道利先生要做什么，只要他离开屋子，接下来的时间里女孩将生不如死。

　　“我说！”凯瑟琳叫道。

　　利先生转身走了回来，似乎在极力按捺着自己的火气，并再次将耳朵凑到了凯瑟琳嘴唇旁。

　　“我说了，您能不能放过我？”凯瑟琳先是问利先生。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法国女孩还是有些犹豫，直到利先生又要离开，她才下定决心，轻声吐出一个名字。

　　听到这个名字，利先生的脸色陡然变白，又马上恢复平静。看上去，这个名字既让他吃惊，又多少在意料之中。利先生转过身，去到吧台那边又喝了满满一杯红酒，然后问凯瑟琳、她说的是否属实。凯瑟琳小鸡啄米似地使劲点着头。利先生放下酒杯、在屋子中央来回走着；凯瑟琳的目光追随着利先生，不敢丝毫地放过。最后，利先生让凯瑟琳先出去：“有事儿我再找你。我们刚才的对话，不要对任何人讲。OK？”

　　凯瑟琳走后，利先生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他把哥利亚叫了进来、将写着一个电话号码的字条交给对方：“联系一下艾耕先生，就说那笔款子明天到账。”

　　见哥利亚一脸的疑惑，利先生“哼”了一声，把脸朝向上午暖融融的窗口，既是对自己、也是对巨人说：他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毫发无损地回来，皆因跟艾耕达成了一项协议：因为有股东撤股，美国那个橄榄球场面临崩盘的危险。袁道安这边人死屋空，没有任何指望了。利先生承诺向艾耕的橄榄球场项目注资，以换取撤销对他涉嫌杀害艾敏怡的指控。

　　“谁说金钱不是万能的！嗯？”说完，利先生把脸从窗口扭过来、问哥利亚，“不管哪儿的人，都是见钱眼开。即使自己的女儿死在我手里，我照样能牵着他的鼻子走！”

　　“那么，这笔钱应该不是小数目。”哥利亚对利先生说：“您就不怕对方……”

　　利先生的嘴角微微往上一翘：“这一点，我也想到了。艾耕对我是刻骨的仇恨。这个恨，不是用钱就能摆平的。但眼下他又需要钱。所以，我们之间的和解，只是暂时的。艾敏怡的那笔账，他迟早会找我来算。但出了这笔钱，我至少能得到暂时的安歇。而且橄榄球场投入运营后，还能成为我们的一个获利点。我的钱，是通过国际共管基金会转给他的，谅他也不敢把我的钱怎样！至于艾敏怡的事，嘿嘿，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所谓国际共管基金会，是当时国际上为了减少不同国家之间的贸易纠纷、在联合国的框架内成立的一个基金组织。双方的资金往来，可以在自愿的基础上、先划拨到基金会的账号上，由基金会统一管理、统一安排。如此一来，贸易双方可能的纠纷、可能的摩擦和风险，都降到了最低。

　　哥利亚听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按照利先生的吩咐、去联系艾耕洽谈注资的事。哥利亚走后，利先生打开电视收看午间新闻。刚看了两分钟，他就愣住了。

　　屏幕上正在播出一条最新消息：一艘驶向马尔斯岛的货轮，于今天上午9时左右，在距离G5一千六百多公里的洋面上失事，船上所有成员生还的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