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时,汪东阳和万晨谈起了各自分配的老师。
“我那教官还是一个美国人。”万晨叹了一口气,“可严厉了,你都不知道,我要先把每一个健身器材摸个遍,胳膊都快被练废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肱二头肌,试图缓解着肌肉的酸痛。
“早知道不选择长刀作为直接兵器了...”万晨说,“东阳,你的教官怎么样?凶不凶?”
“唔…”
汪东阳心想,“教官”一次用在李全身上太不合适,叫“老师”会更自然些。
“有没有让你锻炼什么力量?或者只让你干杂活?我听于冠捷说教他近身搏斗的教官要他先干上一个月的杂活…“
学霸也会受苦?这个最会苦中作乐的人正把你耍得团团转呢,万班!
“还好吧…只是让我看看书罢了。“汪东阳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什么?那么好?!”万晨一下子站了起来,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后,才慢慢地在众人的不满中慢慢坐了回去。
“没那么夸张吧,放心,今天我和老师只是互相了解一下,我估计以后的日子比你们还惨呢!“
汪东阳并不是空口无凭,在和李全交流时,他能看到对方坚定的目光。
回到宿舍,汪东阳便翻开这本新印的,却略显陈旧的书,标题处被油墨染着:李氏太极拳——修改版。
结合李全的学历,估计也再起不了什么高大上的名字。“基本功第一章:活臂。“他顺着一行行的文字读道。”松肩…“
汪东阳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照着图谱的第一步,用身体比划着。
“你在干啥呢?跳舞?“
刘鹏飞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应该攻读的书籍,死气沉沉地问道。汪东阳瞥了死党,照着这本书上所讲,揉动着身体,呼得向自己的身边推出一掌——不偏不倚,打在衣柜得棱上,他差点没疼得叫出声来。
看来自己得调一调准星了。
大概照葫芦画瓢了十几分钟,汪东阳终于放弃了自学成才的想法,无奈地把书扔到自己的书桌上,转身和自己的枕头去紧密接触。
书上写的是什么啊?那么晦涩难懂?汪东阳简直想把枕头抓个稀巴烂。
“莫慌,汪兄。”上面的刘鹏飞敲了敲两人的连接的床架,语气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愚弄,有点精神导师的意思。“俗话说得好:‘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
“学海无涯苦作舟,你想说什么?“汪东阳直接打断了刘鹏飞的前言,”我知道的表演比较拙劣,但是今天免费的小丑表演结束了,要看收费啊!“
“哎呀,你这不也看了我好多表演嘛!我们是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
“滚!谁天天看你!长得跟闹着玩似的…“
“喂!好歹都是一家兄弟,不能这么互相糟蹋…”
其实汪东阳也刻意留意过刘鹏飞面对专业书的无所适从,他想,这一天对于自己迟早会到来,只不过没想到一开头就遇到个麻烦。
第二天,他鼓足勇气,在李全要求时间前半小时就进入了训练室。汪东阳在路上就不断猜测,李全起没起床?自己在训练室训练会不会打扰老师的休息?老师会不会体罚自己?毕竟其他三位教官都没让他们的弟子好受。
走到训练室的门口,他正准备用手指按在指纹锁上时,发现门压根儿没锁,是虚掩着的。
汪东阳先是大惊失色地回忆着昨天自己是不是忘锁了门,但死活回忆不起这个情节。干脆直接先进去吧,这样不就能“毁尸灭迹”了吗?他冷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一个被汗浸得光亮的后背出现在汪东阳的眼前,他连退两步,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李全师傅,早上好?”
李全显然也下了一跳,一拍地跳了起来,看见是汪东阳才不再惊慌。
“我还以为麦…麦瑟来视察工作了哩!”但李全仍旧存有疑惑,“你来得怪早,汪…汪…”
他一下子忘了汪东阳后面的两个字,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李全在学狗叫。
“噢,我叫汪东阳。”汪东阳急忙说道,“我只是…早上睡不着了,闲的没事,来,来,来练练!”
在这种训练强度下哪有睡不着的道理?他说完都想赶紧吃一颗后悔药改口,但已经来不及了。
“哦,也挺好。”李全想了想,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中年人应有的和蔼,“既然人都来了,我们就尽早开始,能多练点就多练点。”
他迅速找了一条干毛巾把身上的汗简单擦了擦,然后套上了一件白色汗衫:“我昨天又想了一宿,觉得先用十个星期的时间,训练你的弹跳力和柔韧性,在此之间,根据你的训练程度,再练习拳法。”
李全带着汪东阳来到一处空地。
“我们先来半蹲跳。”他慢慢走到了前面,将身体慢慢下蹲,“记住,下蹲到你原身高小一半,然后…”
他向上纵跳,边跳边说:“大概跳二十到三十厘米左右,你也可以提高自己的要求,这是第一个项目,然后是‘抬脚尖’,你要站在那个台子上,只能用脚尖点着,抬一次,然后再轻轻放下…”
李全整整讲述了半个小时,而且还亲自示范着,并手把手规范着汪东阳的动作,不过一会儿,他新换上的白衬衫又多了许多星星点点的汗渍。
训练弹跳力听起来很简单,但如果组数提高,再加上动作的规范,汪东阳第一时间也很难适应。尤其是那个“沙坑负重跳”,他后悔一自信,加了四公斤的负重,难度大不说,在最后那几组,汪东阳实在跳不上去了,一下坐在了沙坑中。
李全迅速跳进了沙坑中,卸下了汪东阳身上的负重。
“累了稍微歇一会儿,练完这几组后就可以去吃饭了,”他拍去了对方身上的沙砾,转身跳出沙坑,动作极为流畅,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或许这言外之意,就是说“你什么时候练到我这样才行”。
但实际上,麦瑟说过他的要求:“我希望你能把他培养成一名在世界范围内都出类拔萃的格斗家。“
“啥子?我自己都只是一个普通的…“
“李师傅,我说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这么做。这个孩子很刻苦,而且他不是一般人,领悟能力没得说的…”
“我知道,这有很大难度,但是,请你相信他,把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办好,或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不是吗?”
无形的压力,压在李全心头,他只能把这转化成有形的训练量,传送给汪东阳。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麦瑟至少有一点没说错。汪东阳的确认真,刻苦,这会让他的教学计划变得更加顺畅。
一上午,汪东阳都在训练自己的弹跳与爆发力,他挥汗如雨,但是毫无怨言。到了一天训练结束的时间,他也没有停下,仍像着了魔一样,做着他的负重跳。
“时间到了,小汪。“李全说道。
“我...再练几组…“
“我建议你可以分时间段训练,而不是只连续地训练,这样会影响你的身体。“
他走到了汪东阳身边,拍着对方的肩膀。
“呼…好吧…“
汪东阳妥协了,他缓慢地卸下肩上的加重装置,刚走第一步就差点摔倒。
“我说啥子来着?休息不代表你在偷懒,要懂得劳逸结合。“
李全从饮水机里接了大半杯水,递给汪东阳,并看着他一点点地将水喝尽。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等待了良久,李全开口了,“你为啥子要这么练习?是为了…啥子事?”
汪东阳笑了笑:“没有为什么…大概,就是心里面这么想的,然后推动身体这么干,然后就没了。”
这话说了几乎等于没说,尤其对于理解能力本身就有缺陷的李全,他只能象征性地点点头,丢下一句“想来随时找我,不用害怕”,便离开了。
汪东阳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草草离开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暗示着两人之间的某种芥蒂仍未消除。
不过,李全毕竟是现代武术传人,他绝对对科学训练有相当多的研究。下午,汪东阳的腿和腰便开始酸痛,如果要继续再练下去,恐怕会痛得更加厉害。
晚上,他又去了一趟训练室,训练了十五分钟后,便撑不住了。汪东阳想了想,或许自己不应该一成地独自练下去,有时,交流能解决一些潜在的问题。
他想到上午李全问自己问题,后悔没有再多聊几句。
“那个,师傅…”他轻轻坐到了李全的身边,“我想问你,你来这里,你的家人不担心你吗?”
在汪东阳看来,唠家常是谈话的一个重要切入点。
“担心啥子,这不是有高科技么,顶多就是两天,老婆孩子用不着管我…”
原来他也知道了“时间减速”。
“哈,那你这一下子就能拿那么多代课费,他们一定得开心死!”
“我离婚了,一个人过,他们用不着管我,我也用不着管他们。”
李全将头低了下去,这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触动了他更加脆弱的历史。
汪东阳定住了,他又想扇自己,又不知道该用多大力气。
“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些…”
“没事,回去你再把动作好好想想,明天咱们继续。”
“唔…那我先回去了…”
他只能转而逃避。
今天对于汪东阳来说,真的是喜忧参半。他总算是明白了,李全师傅这么孤僻的性格背后,存在着那么痛的,不为人知的伤口。名义上,他是汪东阳的老师,实际上,两人互为良药。
汪东阳琢磨着,回忆着自己和李全的每一句对话。至少,对方还是很器重自己的,尽心尽责,不是吗?
但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的纱又是什么?或许只有捅破它,两人才能无话不谈,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师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