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再稳一些!”
“好…好的…”
汪东阳几乎都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三十秒后,眼前已经天旋地转。之后,他就像一张薄饼,头朝下,摊在了地上。
之所以头朝下,是因为他之前在地面上倒立了大概半个小时,最后真的撑不住了,直接倒了下去。
不过,李全在之前也早有准备:除了在汪东阳手掌按压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添加了海绵板,所以他压根儿不会受伤。
“呼…呼…”
汪东阳地腹部一升一降,样子和刚被捕捞上来的鱼差不多。
“休息一会儿,我们继续练习昨天教你的拳法。”
李全就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机械性地陈述着弟子的日程规划。他渐渐展现出自己作为人师时的那一种印在骨子里的严格与冷漠,除了在训练一开始和刚结束时能够闲聊,其余的时间里,他都会把汪东阳折磨得死去活来。
这太真实了,汪东阳也终于明白没有一个“超级大脑”的劣势,如果有于冠捷那样的学习能力,自己也不会沦落于每次都要依靠“被打”来强行记忆。
虽然这样做挺有效果的,所以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耐心。
比如要忍耐刘鹏飞在阳台搞他的机器,那些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以及敲打钢铁的声音,无数种噪声混杂在一起,汪东阳一度以为自己不是住在树信高中,而是寄宿在汽修技校。
“你们每天到底都在搞什么?”
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汪东阳忍不住问刘鹏飞。
“就是机械和炸弹啊,哎呀,反正你听不懂的!”
刘鹏飞装着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简单说了两句,想卖个关子等汪东阳求他。然而,对方没有吃他这一套,扭头就带着饭碗坐到于冠捷和万晨的“小圈子”中。
“喂喂喂大哥,不要做这么绝吧!”
刘鹏飞见势不妙,急忙追到了死党身边,连哄带哭诉,差点都要向自己脸上扇上俩耳光。
“每天我们真的没有干什么,就搞一些机械方面的操作啊…“他摆弄着自己的双手,好像像平时那样,一手拿着电钻一手握着扳手,”我的定位是维修…所以我一般就是学习修理,当一名后勤保障呗。“
“那其他人呢?“
“吴迪和我是一类的,然后老贾和上官是仪器制造的…“
“多问一句,“于冠捷发话了,”你们不是还要搞爆破吗?“
“行家啊!“刘鹏飞向学霸竖起了大拇指,“这就是我们的统一点,我们除了研究各司其职的事务外,还要统一进行爆破课程的学习,什么建筑学啊,化学啊,老烦老烦的。“
“嗯,我听到贾羽龙的抱怨了,看来是情有可原。“
我滴个乖乖,情有可原,你到底是有多狂?汪东阳一脸黑线。不过能让于冠捷感到烦闷不堪,这也肯定不是什么善良的学习过程,他也有些庆幸,自己当时没输给贾羽龙,否则自己也会像刘鹏飞一样天天想上吊。
“你们呢?看老于这手上的绷带,不好受吧?”
“还行。”
“不赖”
“我给你说,你再这么厚着脸皮问下去,“万晨拿着筷子指着刘鹏飞,难得露出一脸坏笑,“你可能会被打到生活不能自理。”
///
和汪东阳的格斗生涯相比,其他几人也好不到哪去,至少从他们教官的脾气来看,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抛开老刘的泼辣骂人法,另两位美国先生就会直接拳脚相加了,虽然不用太大力气,但绝对会让人疼上一晚上。
但这绝对不代表汪东阳就是最幸运的那个,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李全的“修改版李氏太极拳”,和李全本人一样晦涩难懂。有些招数,你甚至很难去理清它的回路,但李全永远能给你解释大半个小时,还能让你频频点头——这不是赞同认可的意思,而是因为插不上话而顺其自然的狼狈。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理工直线型思维”。
好在,在汪东阳的骨子里,遗留着对他人思维梳理的一把梳子,他一开始几乎听不懂。但是在训练课结束后,他会细细琢磨,回到宿舍,把阳台上玩机器的刘鹏飞赶走后,独自研究这些看似在绕迷宫的动作,对着不倒翁进行模仿,久而久之,他终于能朝着李全的真正想法去前进。
当然,久而久之地还有让刘鹏飞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到这个时间,他就知道,他得赶快离开他曾经的乐园,而且要离开一两个小时。
“真希望你能从楼上跳下去!”他小声地诅咒道,但可惜的是,阳台的面积被可以改造过,汪东阳除非是猴子,否则他怎么也不会失足从楼上摔下来。
然而,有些动作是一个人练不成的,那么,只能接受李全的教育了。比如有一个动作,是在受到攻击时,顺着力量再一个后空翻,最后正面对敌拉开架势。
这个敌人就只能“委屈”李全了。
在一开始,他连后空翻都翻不利索,因为李全的拳头一伸,还空翻呢,不疼得嗷嗷叫就不错了。
那几天,汪东阳夹菜的筷子都是颤抖的。逐渐地,他手臂上的皮肤变得不如原来那么光滑紧致,而变得粗糙还肤色深浅不一,那是一块又一块因为受伤而蜕皮的疤,以及多打多磨形成的茧。
李氏太极拳,十二招,二十四式,汪东阳一天天地潜进这浩瀚无垠的海洋中,闭门半日,再猛地从水里浮起。外面的雨滴不再是细针,随着天数的累积,变成了饱满的颗粒,这是时间在这里留下的最好的证明。
在这个“慢速领域”呆了两年半后,汪东阳终于感到,时间过得太快了。偶尔,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想,如果这两年半没有那么多的是是非非,自己会经历高考,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上大学,会和妈妈分开,运气好的话也许会开始谈恋爱…但什么都不能改变了,他记得麦瑟在把八个人聚在一起时,说过一句话:
“我们肯定会与卡利亚里发生一场战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战争肯定会有终点,当站在终点,望向起点时,你的人生才会得到一种升华。”
在第三年的一百六十四天时,汪东阳学完了李全教授的所有知识,接下来,按照李全的想法,可以开始“最残酷”那一个阶段了。
“什么?”
汪东阳听到自己要和李全师傅每日都要对打一次的消息,差点昏了过去。
“对阵达到五招,你的太极拳就算过关了,然后就要开始双截棍的练习…”
显然,李全也有自己的计划。
“不是,五招?您会不会动真格?”
“当然,怎么说呢,肯定不会把你打伤,但疼不疼还得看你…”
但随后,李全正色道:“既然要把你培养出世界一流的格斗能力,肯定要超过我…”
“那为什么不让我打败你?“
汪东阳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不料李全手背忽然一侧,朝着自己的胸口就是一劈,速度不快,他迅速拿手臂一格,但那内在的力道还是不由得让他浑身颤抖。
“要想打败我,你得在这待十年。“
李全收起了手,同时也把凶狠的目光收了回去。“今天就先到这吧,明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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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自己要凉!“
汪东阳耸拉着脑袋,活像一头蔫茄子。
“嗯,而且你还不是凉一会儿。“于冠捷依旧在那里不动声色地补刀,“你要凉一个过程。“
“老汪,你可以先立一份遗嘱,说不定你哪天真的一口气儿喘不过来,好歹还能处理好后事,哦,你也可以买一份保险,记得把保险的受益人填上我的名字…“
刘鹏飞也在旁边绘声绘色地往汪东阳身上撒盐,好像自己的死党真的已经只剩下一张黑白照片了。
“别挖苦我了!我现在是真的害怕!“汪东阳敲了一下饭桌,试图建立自己的威望。”给我点有用的安慰不行吗?”
“你害怕什么?”吴迪把饭碗从一边移动了过来,“毕竟他也是你的教官啊!他没有权力把你怎么样的,更何况…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这恰恰也是汪东阳最担心的问题。
自己是真的害怕吗?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做了噩梦后,浑身冒冷汗,无助地望着窗外的黑夜。那是他心底真正的“害怕””。
但这种心理已经几乎随着时间冲淡了。汪东阳几乎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胆小,所以,他也很少去触碰它,也许,会在考砸了,或者看一些恐怖片后,有那么若隐若现,尽管这样,他确信,现在心里的触动,和小时的那种害怕,有那么几丝不同。
“唉,算了算了…”
汪东阳摆摆手,干脆结束了这个令他烦闷的话题。
第二天,他甚至一度不想从被窝中离开。
对啊,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畏难情绪?当回想起和吴迪的偶然闲聊,汪东阳都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质问一番,但无奈自己不是王者荣耀的鲁班七号,无法拆卸自己的身体,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除杂念,闭眼睡觉。
第二天,他走进了训练房,感觉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是不科学的,这个地方他待了一年半了,净时间也已经有大半年,他不应该有陌生感。
汪东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他慢慢做着深呼吸。
不要…紧张…
“好了,小汪,我们来一次吧!”
李全站在汪东阳的对面,双手背在身后,颇具一代宗师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