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吗。”
我盘着腿坐在地上，不知道为何，坐在我面前的老胡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威势，仿佛一个平庸的中年男人。
“总有种老虎被拔了牙的感觉。”我在心里暗自打量着他。
可是老胡并没有说话，也盘腿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嚓”地一声点亮火机，将烟凑到火苗上，“噗噗”地喷出一阵阵烟雾。
“竟然身上还有香烟？”我对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老胡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烟和酒这种东西，是属于我这种人为数不多的消遣手段。”
我从不抽烟，也很少喝酒，所以我并不懂这种东西怎么能够作为消遣手段。不过我也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老胡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支，向我递来。我看着这根细细的纸棒儿，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老胡似乎笑了一下，烟雾缭绕与我们之间，我没看得很清楚。
我手里把玩着这根烟，犹豫着怎么处理它。
老虎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手指敲着膝盖说道：“这可是宝贝东西，我都只剩最后四根了，你要是扔了我饶不了你。”
“唉...”
我长叹一口气，将烟凑到了老胡的火机上。
老胡嘿嘿一笑，用手微微拢着火机，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可是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轻轻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不出我所料，我一下子就被烟呛到了。
“咳咳咳...”
我咳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我抬起头，却发现老胡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他那瓶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温子梁，你知道吗，我其实是有老婆孩子的。”老胡咽下一口酒，眼睛似乎有些发红。“我在汉江市当刑警中队长，她们就在汉江市市中心地段住。”
“哈哈，那可是我攒了好多年的钱换来的房子，真可惜，一下子就都没了。”
我想制止他说下去，老胡挥了下手，说道：“你也别安慰我，我知道，她们肯定都不在了。唉，只可惜我没能够随她们一起去了。”
老胡的眼中似乎有了些神采：“你知道我儿子吗？我应该没和你说过吧，他今年13岁，刚刚上初中，开学的时候还是我开警车送他去的，他当时还硬要我别去，说丢人。不过我还是送他去了，还把警笛打开给他庆祝庆祝。”
老胡说着说着就手舞足蹈起来，又猛灌一口酒：“他叫胡星，哈哈哈，他可是皮得很，把我的帽子都带到学校里去了，当时把我和我老婆气坏了，把他摁在沙发上就打，他连眼泪都没掉一滴，还口口声声地说着带个帽子又不会怎么样，又不犯法。他还不吃芹菜，香菜也不吃，我每次都得非好大的劲给他塞进嘴里，可过一会儿他又偷偷地吐出来。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是我今天看到他最有精神的一幕，我静静地听着他倾诉。
“......可是......”
他的眼睛一下子又暗了下来，挥舞的手臂也僵在了空中，长叹一口气低下头，猛吸一口烟，将它扔出一个抛物线，消失在窗户外。
“要是他能有机会长大，应该能和你一样聪明吧。”
我心里不由得一酸，沙哑着声音说道：“老胡，别说了，去睡觉吧，明天还有行动呢。”
老胡似乎发出一声冷笑：“睡觉...其实我已经不想努力了，想必你早就发现了吧，这个世界的真实被我们得知了之后，我们早就失去了斗志，什么行动，早XX见鬼去吧！”
说完这么多话，老胡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倒在地上，我试着喊了他几声，可是老胡似乎是木头人一般，一句话都不再肯说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我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一股怒气。
“胡一筒！拿出你警官的样子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得起在这里坚守到死亡的汤司长吗？”
我往前一扑，用左手狠狠地揪住老胡的衣领：“你这个样子，还是发过誓的警察吗？”
说完我便狠狠地用右手给老胡来了一拳。可是老胡根本一点反应都没有，软塌塌的，仿佛烂泥一般，眼神里根本透不出一丝搭理我的意思。
我冷笑一声：“你的好爹妈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成了个懦夫，一个逃兵，我真的为你感到羞耻，胡一筒。”
老胡终于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温子梁，就算你很聪明，但是你也不能侮辱一个人民警察，更不能侮辱我的父母，你知道失去他们的我的心情是怎样！”
他一把甩开我攥住他衣领的手，狠狠地将手里的酒壶向墙面扔去。
我重新回到原位，站了起来，我只感觉我的双颊就像火一般在烧——我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悲哀：“胡一筒，我告诉你！在这栋楼里面的人，谁没有父母？你问过他们的感受了吗？郭涪城他没有父母？蒋干他家里亲人都死完了都比你现在这个样子强！可是他们像你这样了吗？你真是让我失望，胡一筒。”
我向脚底啐了一口，径直离开了这间办公室。身后传来一声木板被撕裂的巨响，以及老胡压抑，痛苦，而又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被这么整了一处，我的睡意早已不知道哪儿去了，我只好靠在走廊的墙上，思考着这一切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办公室里面的动静也渐渐隐去。
忽然，我发现我对面的墙上也靠着一个人，抽着烟，那微微亮起的火光使我能够辨认出这个人是谁。
“董青？”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个人点了点头，示意我没看错。
我长吁一口气，问道：“你不去睡觉吗？”
董青在黑暗中发出一阵笑声：“睡觉？现在谁有心情睡觉呢？”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便只好保持沉默。
董青继续说着：“温子梁，你嘴上的功夫和你的智慧一样，是真的很强。我很佩服你，敢对老胡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