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水
我给秋水做了他爱吃的辣椒炒肉,选的还是最辣的二荆条。做的时候整个厨房辣味呛鼻,华哥和阿龙受不住这辣味,纷纷跑了出去。只剩下秋水和阿黄姑娘在外边的沙发闲聊着。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才知道秋水是学物理的,而阿黄是学心理,他们俩聊着聊着就有了分歧。分歧的问题就在于信仰,秋水说道,不论你怎么狡辩,这个世界都是唯一的,而创造世界的就是基本的物理规律。阿黄说,那你有信仰吗?秋水说,有啊,我信数学!阿黄笑道,你的数学能创造意识?
秋水说,意识不就是神经元的放电吗?那也是严格按照数学来进行的,没有数学公式,就没有整个宇宙,更别提你那渺小到极致的个人意识了。地球少了你也会照样转,多了你还是那样转,所以你的意识可就没那么重要。
阿黄不太满意他的解释,她说,没有人的意识,也就没有你所谓的数学,那些公式不过是有意识的人类为了方便解释各种现象而创立的东西,并不是世界本质。你信仰的数学或者物理学可不能解释很多东西。
秋水问道,那你信仰什么呢?难道是宗教?
阿黄笑着说,我可不信什么基督或者穆斯林,如果偏要选个宗教,我会选佛教。佛说一花一世界,真的是曼妙无比,我是学心理的,自然就对很多奇怪的现象感兴趣。比如人的幻觉啊,还有梦境之类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假世界如同不同颜色的花瓣般错综复杂,并且合众为一,形成唯一的世界,也就是我们看到的现实。
我听到这,就想到了早上的事情,那个噩梦或者说幻觉。放下厨房的活,我抛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所谓的神吗?
秋水用物理学解释说,这个世界是有神的,神就是基础定律的创造者。它可以是佛教里的佛祖,也可以是穆斯林里的真主,当然基督教里的上帝也算一种神。
我又问,神能创造几个世界呢?有没有可能创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只存在少许的不同?
秋水说,当然可以呀,所谓的神只要设计定律时稍微改下数值,比如把圆周率从三点一四一五改成三点一四一六,他就能创造一个奇异无比的世界。这是宏观层面的改变,如果只是单纯的改变事件,那就更简单了,神经常性地掷骰子,所以存在无数个相似却略有不同的世界,如同混沌的雾气一般,只有在封闭空间被打破时,也就是存在一个观测工具后,无数个世界才会塌陷为一个世界,也就是观测者看到的现实世界。
姑娘细听了秋水的话,似乎在想着些什么,我说,那秋水你觉得我们可能进入到另一个相似的世界中吗?
阿黄突然说道,那不可能,我可不相信什么无数个世界。从小到大,我只对人感兴趣,为什么有善良的人,也有邪恶的人,创造这些人性的东西也许和创造世界的东西是一样的。所以我觉得从一个世界进入到另一个世界根本在瞎扯,除非你是在做梦。而且你做的梦要足够深,才可以切身体会到另一条完整的世界线。
我从来没有体会到如同今天早上那般真实的梦境,以前看过一些关于分辨梦境和现实的书籍。比如如果想不起来怎么到某个地方的,或者记不起自己为何在做某件事,就有可能是梦境,也就是在梦境中,事件都是片段的存在而没有前因后果。但是今天早上,我的梦却和现实在空间和时间上都十分契合,而且我也有现实的记忆,所以有点说不通,所以只能用幻觉来解释所闻所见了。
秋水依然坚持着自己的数学世界,但他觉得在两个世界间穿越似乎是科幻小说的嘘头罢了,虽然存在混沌的时空,一个观测者也就是人类却只能存在于一种可能性中,而不能跳跃到另一种可能性世界里,除非能折叠高纬度,而这种能力先不说现代科技无法达到,就算达到了也没有物体能同时适应两个不同物理定律的世界。
因为我到旅途客栈以来便一直跟着俊杰的,所以对秋水和阿黄都没有太多了解,甚至到今天才知道他们的专业是什么。
午饭时,我在饭桌上说了很多东西,都是关于我早上的梦。很奇怪的是,早上还心慌意乱的,现在却谈笑自如,仿佛一切都烟消云散,恢复正常了。
阿黄姑娘对于我的遭遇十分好奇,她觉得这是幻觉无疑,而且很容易产生负面情绪,所以她一直和我说着一些以前遇到过的故事,试图解释这种事情是很正常的,不要被欺骗了就行。
她说,我记得小时候总是有一个幻觉出现,从二年级开始一直持续到四年级,每隔几个月就出现一次,而且每次持续的时间越来越短。在这个幻觉里,我依稀记得有一辆绿色的火车,还有布满白色雪花的窗户,火车里都是死人,他们死相恐怖而且肢体不全,我害怕极了,到处寻找着爸爸妈妈。死人之前,火车每到一个站就有人下车,却没人上车,那些下车的人先是消失在白色的大雪中,又都返回了车厢,他们抱怨着,散播着恐慌的气氛。
我问爸爸,什么时候才可以下车,因为车厢内已经有人在争吵了,之后一帮喊着奇怪口号的人开始打骂乘客。我爸妈为了我的安全就将我塞进了火车厕所里,雪花在窗户上的结晶里倒映着我的脸庞,门外传来各种惨叫声,我捂着脸蹲在厕所角落,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差不多一天一夜,我才自己踮起脚打开了厕所门。一股腐败的内脏气味很真实的侵入我大脑,我看到了遍地的尸体,却没发现我爸妈的,火车依然在不停地往前开,我开始从车厢头找到车厢尾,又去其他车厢看了,最终在第七车厢的地上见到了我的银锁。那把银锁是妈妈留给我的,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脖子,第七车厢的尽头我看到了爸妈的双脚,他们身体掩盖在一面帘布后面,当我每次试图走到尽头拥抱父母时,幻觉便结束了。
等我回到现实,将这个幻觉说给我父母听时,他们一开始以为我只是做了个噩梦,后来就慢慢觉得是我得了病,看了一些心理医生,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四年级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些幻觉,我和爸妈也就对这件事慢慢淡忘了。那段时间,我只要看到银锁不见了,就知道自己已经处于幻觉之中,所以也不太害怕,因为我知道,醒来以后就回到正常世界了。
阿黄姑娘所谓的幻觉,我有点不太认同,问道,你记得怎么上的那辆火车吗?
她摇了摇头说,这个不记得了,我一看到那个幻觉就是在火车上了,从来没上过那辆火车,也没下过车。
我说,那个幻觉我觉得只能算是个梦境而已,我小时候也经常梦到一些恐怖的场景。
她反驳说,不可能是梦境,因为我清醒过来后并不是躺着睡觉,而是在做一些事情,并且那种腐败内脏的气味可以在我口腔里存在整整一天。
我和阿黄讨论了很久,她说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促使她选择了心理学专业,阿黄姑娘想搞懂这个童年阴影是如何形成的,并且会对她成年后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秋水听着我们的对话,却一句话不说,低头吃着饭。可能是下午就要离开了,他在想一些回家的事情。我问他说,秋水,你回家要多久?
他说道,差不多要一两天吧。
我惊讶说,你做个火车要那么久?不是到湖北吗?应该只要五个小时吧。
秋水笑道,我又不坐火车,是坐汽车回家啦。我从小就喜欢坐汽车,可以看到很多风景。
原来这样,我倒是很喜欢做火车,记得坐过最长的火车是从上海到LS,整整三天三夜。我饶有兴致地又说了很多火车旅行的趣闻轶事,他们俩却没啥兴趣地敷衍着我,我也只好作罢。
下午的时候,我和俊杰一起去送的秋水去汽车站,在路上,炎热的天气烤的我们喘不过气来。俊杰买了三瓶水给我们,他说,等过几天阿黄和我都走了,你就一个人呆在这了。
我说,那挺好,我可以吃三个人的菜了。俊杰说,你想的倒是很美,老板娘那么精打细算,会给你三个人的经费买菜?顶多给你吃饱就行。我笑道,你会买菜吗?每次买那么多没用的佐料,浪费钱不说,根本就没啥用,你给我一样的钱,我可以多做几盘菜。俊杰有点恼火,你还指责我了?才来那么几天而已,那好,既然你会买菜,以后每天就你去买吧。
我耸耸肩,无奈地说,就这么定了。
乌镇汽车站离客栈也就两公里,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我替秋水将行李搬到了候车室,然后和他告别时,他突然拉住了我的肩膀。
秋水显得十分焦虑,他对我说,我觉得你不应该在这客栈待那么久,一切都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疑惑地问道,难道你怀疑我会忍受不了这点苦吗?
他摇头说,不是这样的,最近总有点偏头痛,而且会梦到一些东西,似乎和你有关。反正你听我说一句,不要相信看到的一切。
我更加地好奇了,难道他知道些什么事情?我急切地追问着,秋水你是不是知道一些秘密?我最近也有这种感觉,老是觉得有些不太正常的事发生。
他递给我一只表,然后说,要是你还看到幻觉,就记下时间,何时开始,又在何时结束。放心吧,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但我希望不会再见。
我望着手里的机械表,正准备说太贵重的时候,他就头也不回地去检票了。只留下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反复回荡着他最后的一句话。既然有缘,为啥不希望再见?
从一踏入客栈那会开始,我就觉得秋水是个寡言的男生,现在看来,他寡言的背后或许藏着很多故事。我却没来得及了解,他就已经走了,而且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我问俊杰要他电话时,俊杰说,他也没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