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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龙跷飞行 二

无之妖卷 洪流小兽 3924 2024-11-11 14:54

  万瑞国佑宁二年严冬,凛冽寒风裹挟着漫天大雪,或因滴水成冰的天气,或因夜间随时会出没的妖鬼恶灵,虽暮色方降,大街上却已然空无一人。

  陋巷一破简祠堂中,一位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老妇正蜷着残老的身躯躲在祠堂的角落里,身上所盖,仅是一堆枯叶老藤罢了。

  老妇姓张,名玉,原乃万瑞京都人氏。其原配夫君早在他们成婚的第三年出工时被妖所食,而她的娘家人也在类似频发的灾难混乱中消绝音讯。

  万瑞举国上下,连年向东迁徙。无夫家娘家依靠的张玉在多年的流亡生活中只能替人佣工,做种种男人都不愿做的粗活方才有些许微薄进项。

  祸不单行。张玉之遗腹子年仅三岁便得了疫症。张氏为医治孩子耗尽所有钱银,但孩子还是没能保住,溘然长逝。张氏悲恸过度,日渐萎靡,又因年岁已高,不被各方雇主所用,最终沦为流民,终日以行乞为生。

  这日,已蒙蒙然睡至昏沉的张氏忽闻堂外似有婴孩的啼哭声。她皱皱眉,悠悠睁开双目,侧耳再听,婴儿啼哭之音越来越响亮,似在无形的召唤她。不知是否因多年忍受丧子之痛而产生错觉,张氏觉得此声音格外的熟悉,很像当初自己的独子——小凯幼时的哭声。

  张氏推开身上厚厚的枯叶,双臂环抱着瘦弱的身子,顺音快步跑到大雪深数尺的街角。莹白的雪面上仅有一个蜡黄色的破烂竹筐,筐里便是方才啼哭的婴孩。

  张氏左顾右盼,四下空寂无人,连雪面上也没有丝毫脚印。她走上前细瞧:那是个全身赤裸的男婴,幼嫩的肌肤带着三分紫红,明显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一阵风猛烈地刮过,彻骨的严寒吹在面上如针刺一般的疼,孩子的啼哭声瞬间变弱。

  张氏见此忙拉开自己的衣襟,用仅有的体温紧紧拥住男婴。她勾紧双臂,微微摇摆身体,温柔笑哄着,男婴哭泣之声方才慢慢停止。张氏仔细查看,破竹筐中并无任何可证男婴身份之物。她低头看看男孩,他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胎记。

  孩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慢慢睁开了眼,黑圆的小眼睛仰视着张氏,长睫一眨一眨地甚是可爱。他忽然笑了,口若弯月,小小的朱唇两侧还有一对玲珑梨涡。

  张氏的心在如此寒冷冬季瞬间被融化。此子这般与她投缘亲近,让她不禁再次想起自己早夭的孩儿,差点忍不住哭出声来。

  “有人吗?”张氏拢了拢襟口,欲渡更多温暖予孩子。她在陋巷中徘徊数次,耐心等候,于愈加猛烈的寒风中奋力呼喊,“是谁家丢了孩子?”

  张氏也曾为人母,她深知骨肉分离之痛。她不相信天下有哪一个母亲能狠心地把刚出世的孩儿弃于雪中陋巷,眼睁睁看他活活冻死。

  天色渐暗渐深,虽无一人理睬应答,但张氏不肯放弃。她走过一条又一条街,穿过一个又一个巷子,却始终无人应答。

  “张玉。”女音婉婉如黄鹂轻啼,绵绵似春风和煦,乍然于此陋巷突兀而生,伴随萧萧风鸣,却显得那么诡异幽谲。

  张玉回首观瞧,却将怀中小子抱得更紧,不住地摇首回退。

  鹅毛大雪纷飞地昏昏天色中,一赤红纱裙的绝艳女子赤着双脚,仿若水中轻舟浮于雪上。嫣色娇唇盈盈浅笑,肤若梨肉,乌发坠地,血色纱裙随风飘舞,露出藕节般的粉臂白腿。粼粼如水的双眸紧紧盯着张玉怀中抱着的男婴,饥饿目光仿佛巡猎野兽。

  更诡异的是,女子左手一只提着一盏白纸灯笼,灯笼隐隐泛黄,在黑夜中明晃晃地亮,却始终看不出灯芯在何处。

  “这样冷的天气,你自己尚且吃不饱,要如何保住那幼稚婴孩。”女子并未追上前,似雕塑般依旧定定站在原处,但她的声音却始终如影随形跟着张玉,柔软媚音透着十足的诱惑,“不如这样,你把他交给我,吾以鬼界臣使之名保你余生荣华无极。”

  张氏虽未理解女子口中鬼界如何如何,但见其妖冶魅异,也知其并非人族。张氏深吸一口气安定心绪,抱紧孩子,转身便跑,穿过整条大街,拐进众多小巷,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敢回首小,心探查,确认那女子没有追来才长抒一口气。

  “你不要金银富贵……”

  张氏一抬头,那提灯女子如幽灵般忽然又出现在她跟前。这次距离更近,张氏甚至能闻见女子身上传来隐隐腥臭血气。

  “一定很想再见自己的儿子吧?”女子莲步款款,举手投足间尽显娉婷婀娜。她抬起灯笼照亮张玉仓皇的脸,口吻带着几许轻蔑嘲讽,“你与这孩子不过一面之缘,何必如此护着他?”

  “我见过你!”张玉自知无处可逃,索性鼓足勇气与其周旋,布满尾纹的双目愤愤注视女子手中的灯笼,沉着应道,“小凯去世那年,就是你,拿着灯笼照过与我们一起逃亡的数十位流民。每一个被此灯笼照过脸的人,第二天都染上了瘟疫,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的小凯也是其中一个!稚子无辜,当年你已害过我的小凯,如今又要来取这孩子性命吗?”

  “张玉,”女子面上笑容瞬间消失,眸间也浮出阵阵寒意,冷冷沉音回道,“当年你们日夜祈祷:有神灵能替尔等诛除妖邪,我做到了;力保尔等无虞,我也做到了。这一切,自然是要收取相应酬劳的。你的儿子小凯也同那些人一样许了愿望,心甘情愿将魂魄交于我。这不是我单方索取,而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就像现在这样,你若心甘将此男婴给我,吾亦可带你去见尔远在鬼界酆都的儿子,让你们团圆,以解相思。”

  “呵,与魔鬼做交易,我们凡人可以占半分便宜吗?”张氏明知自己无法与女子抗衡,但她还是毅然挺身拒绝,“这孩子虽非我亲生,但好歹是条人命,我不会弃他而自保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女子后退几步,面上扬着一张诡异的笑脸,森森渗人。一阵风雪吹过,她便似与风雪同行般消散了。

  张氏垂首看了看怀中已然熟睡的孩童,忽然轻松地笑了。自此,她便做起了这个弃婴的养母,给他喂食饮水,替他洗衣编鞋,教他咿呀学语……她曾多日未食,饿得四肢浮肿,好不容易讨来半碗豆羹,也要捧着让张杰先饮。张杰七岁时,曾因风寒高热不退,张氏几乎脱下所有衣衫为他取暖,自己仅着薄麻衣在一旁为其化雪煮水。张杰至学堂外听课,反被纨绔戏耍揍虐致残,又是张氏卖掉自己仅剩的一枚银环换得几包药剂,才保住张杰一条腿……

  从婴儿到孩童,再至少年,人间生众冗冗,只有张氏自己知晓于此荒世流年抚养一个孩子长大是多么艰辛。

  张杰不止一次向张氏询问自己生身父母谓谁,张氏也从不隐瞒,将当年收养过程尽皆倾诉。每次看到张杰听后落寞忧伤的神情,张氏也尽力安慰:阿娘让你随我姓并不是要把你捆在身边,只是阿娘听说,若是孤魂有了姓氏便知自己归处,若你想要去寻自己亲生父母,阿娘也不会阻拦,你也应当向他们尽孝,毕竟他们给了你生命。

  张氏几乎将自己未能给予亲生孩儿的所有母爱都给了张杰,张杰也很听她的话,对其十分孝顺。

  张氏晚年染上湿寒症,一双腿肿胀变形,无法再行走,张杰便背着她前往各处。

  为了给张氏治病,张杰花季少年小小身躯,便要同时兼顾好几份工作:拥耕、搬运苦力、开采矿石、甚至为人打手。可是微薄的薪酬完全不足以支付高昂的药资。他只能偷、抢、骗,才能换来些许药,让张氏不再承受更多的苦痛。尽管他已竭全力,但还是没能在张氏活着的时候给与她,他想还报的理想生活。很快,张氏去世,他也因所谓的“多管闲事”背上了人命官司,只能如丧家之犬一样逃到烟云台琉璃观。

  仅因一个金鼎,张杰顺利入观。但他不仅没有见到上智本人,还被一众白衣小道赶至柴房软禁,更遑论成为真人弟子。

  此夜,张杰口中叼着一根干草,曲肱而枕,躺在布满尘垢的薪堆上,翘着二郎腿断断续续地哼着幼时张玉教他的童谣:风儿轻,月儿明,树影挂窗棂……

  唱着唱着,张杰止不住地叹气。此行,他虽捡回了一条性命,但目的尚未达到,又无力反抗,真是不知何时才能……

  “小夔,”女子的声音于此寂静深夜再次幽幽响起,“呆在这儿,可学不成道。”

  张杰吐掉干草,翻身四顾,但见四下无人,正襟危坐,抱拳请道:“大仙,我何尝不想学道,可是我连上智真人的面都见不到,要如何……”

  “圣道被毁,魔族诞生之前,万瑞国的妖与人之所以能和平相处,全靠那尊镇司金鼎。”女子打断他的抱怨,徐徐道,“此金鼎乃十万余年前文渊神君为制服双生树妖——司涯、寒阳而倾心炼就,是一个可镇四方万妖的至尊神器。如今,金鼎被你偷来进献给上智。按理,他应当将你制服捆绑交付万瑞国君,再将金鼎重新放于原处。但他没有!由此,足可证明他对此金鼎觊觎已久。”

  “他已是真人仙位,为何还要抢占神器?”张杰疑惑道。

  “人,是贪婪的。有了位,还要名。”女子呵呵轻笑,又道,“万瑞失鼎,失去镇守国域之根本,群妖必然趁机进攻。上智只要把握时机,在此时收服众妖,于凡间乃至仙界便可树立威信盛名。这就是他们今日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关起来的原因。此战若成,不仅是你性命不保,就连知晓此事将你放进观内的两个小道……都必会被他屠杀灭口。他啊,一向是不会给任何人可挟制他之证据、机会的。”

  张杰闻此倏地站起,再次环顾四周,急迫寻视女子身影,但见无果后,只得昂首高声质问:“大仙让我献鼎,岂不是送我去死?令万瑞众多无辜生众为那真人虚妄名声一同陪葬!”

  “小夔,诛灭此劣仙是你我之职,我又怎会忍心送你去死?”女子淡淡笑道,“此夜,群妖进攻万瑞,上智已携众弟子前去捉妖立威,力保万瑞国域不失。山中留守众道已被我施樊咒陷入沉睡,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只有一夜时间,能不能自救,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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