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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金蝉脱壳

  接着,数十点火把聚拢在岸边。

  “别怕,他们看不见咱们!”船老大安慰着大家,因为此时木船已经划进了芦苇深处。

  老天爷好像也在眷顾这些孩子们,天空突然“喀拉”一道闪电划破了无际的夜空,接着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在船篷上,坐在船里听起来,那声音格外的大,大得令坐在船里的人觉得心惊胆战。

  曦文和小屏相互搂抱着,感受着对方瑟瑟发抖的身体。

  木船在芦苇道里行进了约半个小时,终于停止不前了。

  杜道想起身看看外面什么情况,船里的人随即都起身了,木船立刻剧烈晃动起来。

  “不要动!船会翻的!”身穿蓑衣的船老大弯腰冲船里低吼!

  几个人慌忙坐回原位。

  曦文扭脸,透过身后船篷的缝隙,隐约能看见雨幕中晃动着无数点微光:敌人还没有走,好像还越来越多了!

  船老大进了船舱,背对舱门而坐,壮实的身体阻挡住了风雨。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露出了一口白牙:“你们这几个学生娃运气还真好,老天爷都帮你们,这雨一下,他们就在岸上呆不住了!”

  默默看着黑暗中几双明亮的眼睛,他又说:“你们坐着的木板下面有衣服,一会儿你们拿出来换上,把你们身上的衣服给我,我有用。快着点!”

  船老大起身又出去了。

  六个人面面相觑,沉默着从木板下拿出衣服,都是男装,而且都是白粗布短褂、蓝粗布裤子。

  “那个,你们先换,我们背对你们蹲着!”杜道一提议,对面的四个男生立刻转身,面对仓棚蹲下了身体。

  曦文和小屏飞快换好衣服,把各自换下的衣服叠好放在木板上,也学着男同学面对仓棚蹲下了身体。

  听到耿益群喊,船老大进来拿走了衣服,回头诙谐地说:“别心疼啊,这衣服,你们再也见不着了!”

  等船老大走后,耿益群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你们都别动,我看看怎么回事儿!”

  雨,依然下得很大,像无数支利箭自幽深幽深的高空射下。

  有两艘小船自芦苇荡划来,停靠在木船边,船老大把衣服扔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噗通”一声,有东西落水;接着,又是三声“噗通”。

  周遭风雨声很大,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有东西落实而脑补了落水声,根本是听不出有东西落水的。

  起码,坐在船舱的人没听到异动。

  只可惜耿益群看不出扔进水里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他直觉那是人:“不然干嘛要用我们的衣服?”

  为什么是四个人?

  他想起接应人的话:“怎么还有女学生?”

  扔进水里的一定是尸体!

  船老大回身看见了耿益群,他犹豫了片刻,招手:“你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船老大告诉耿益群,为了让他们及家人彻底的安全,组织上特意通过水路从战场上弄来了几具鬼子的尸体,因为事先不知道还有女生,就只扔下四具男尸。

  “那,她们不是就不安全了吗?”耿益群担心地问。

  “放心吧,我们会解决的!别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害怕!咱们一会还得坐那两艘小船走!”船老大推他回船舱。

  回到船舱的耿益群已然成了落汤鸡。

  在同学们的一再追问下,他说:“说是用咱们的衣服帮咱们金蝉脱壳,以免给家里带来后患,具体的,他没说。”

  小屏嘀咕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件旗袍,要是早知道,我也穿校服了。”

  曦文忙搂住她:“没事儿,我带了两件旗袍,分你一件!对了,你们没忘记带钱吧,我把家里给我的钱都带来了,到了目的地,咱们还得买秋冬天的衣裳呢。”

  众人都说:“肯定带呀,忘记什么也不能忘记它呀!”

  船老大又递进来六件蓑衣:“都换上,小船没有篷,咱们现在都上小船!”

  耿益群一直被船老大拉着,等那五人上了第一艘小船,他才意味深长地说:“咱俩上这条船。”

  第一艘木船上因为坐了五个人,加上船夫,船吃水很深,行驶得很慢。

  第二艘船上不用说,还有两具多余的尸体,除了船夫,这条船上也就只能坐下船老大和耿益群了。

  因为耿益群对面的船底上横着一堆东西,上面虽盖着草苫子,还是能看出凸起的人型。

  耿益群的眼睛死死盯着草苫子,浑身的汗毛都竖着。

  小船在芦苇水道中缓行。

  那艘大木船已经完全沉没进了水底。

  雨,不知何时停了。

  尽管穿着蓑衣,曦文蓑衣里面的衣服全都湿了,贴在身上,很难受。

  船一直在芦苇丛穿行,除了芦苇和小船前后涌动的水浪,什么也看不见。

  曦文终于撑不住,把脸埋在膝盖上睡着了。

  天色微明,芦苇丛不见了,不宽的河两岸是绵延的群山。

  曦文睁开惺忪睡眼,揉眼睛时觉得眼角疼,一摸,有一道血印,估计是被芦苇叶子划伤了。

  “这是哪儿啊?”小屏瞪着迷蒙的睡眼问。

  坐在对面的三位男同学也醒了,好奇又不安地仰脸看着远山,隐约听得见山间传来猴子的叫声。

  “这已经是金源省了,咱们马上就可以下船了!”船夫说。

  呀,这是家所在的省份啊!

  不会吧,绕了一圈儿,又回到金源了?

  曦文莫名一阵感伤:“自己这一走,娘和姥娘会不会被大哥赶出陶家呢?”

  陶凯到泉南大学时,是曦文他们离开的八天之后。

  渔民在芦苇荡发现了两具被鱼虾啃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就报了案。

  伪警察在芦苇荡搜寻了数天,最后一共找到了六具尸体,四男两女。

  还有那艘沉船。

  尸体早已面目全非,却还能辨认出衣服来。

  一具女尸穿的是泉南大学的校服。

  他们猜测,应该是当晚突然的风雨大作,造成了翻船,船翻之后撑船人惧罪逃了,六名学生却全部淹死了。

  这样的话,这些学生并不是共产党接应走的?

  那么,谁告诉他们警察局当晚会抓捕他们?

  伪警说通过学校师生辨认,那具穿校服的女尸应该是陶曦文的,因为林小屏的舍友认出了她的素纱旗袍。

  陶凯只看了一眼女尸,内心就断定那绝对不是曦文。

  因为水里的尸体会膨大到呈现出巨人观,但是不会缩短。

  曦文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在同龄人里算是高的,眼前这具女尸目测身高不会超过一百六十公分。

  可是,另外五具尸体,师生们可都认定是失踪者本人,起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对得上啊!

  “陶曦文身上有一块价值连城的古玉,是我家传之物,我出钱,请你们派人再搜寻一下。”陶凯把一根金条拍在警察局长的桌案上。

  为了找古玉,他们会搜寻每一寸水域的,如果再不曾发现尸体,才能寄希望于曦文真的侥幸逃生了。

  七天内,另外五名学生的家长先后赶到了泉南大学。

  他们痛苦,他们愤怒:“我们把活蹦乱跳的孩子交给了你们,为什么却都淹死了!还给他们扣上赤化的帽子,要你们这些为人师表的老师们何用!”

  搜寻七天后,陶凯心里基本有数,提出了放弃搜寻。

  司机小秦全程冷眼旁观,对陶凯有了更深的认识:就算同父异母,怎么着也是你妹妹吧,你心里就只有玉?你就不能装出痛苦的样子吗?连装都懒得装,这个人的心该有多狠!

  回家后,陶凯对母亲说:“曦文不肯回来,非闹着要参军,我直接把她送出国留学去了。”

  大夫人呆了片刻:“出国?她一个人在外国,怎么办呢?”

  “我在法国留过学,那里有朋友照顾她,您和她母亲说一下,我也是为她着想。”陶凯撒谎时,脸上的表情反而会比平时真诚。

  所以大夫人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她感觉儿子在撒谎。

  但是,她还是一字不落地转述了儿子的话。

  素锦和刘妈对视了好一会儿,才迷瞪过来:“法国?那,得坐几天火车才能到吧?”

  荷塘村口,独立团通讯员景小宝企鹅般伸着脖子望向前面的土路。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和他招呼道:“看啥呢,这一大早的?”

  他都会报以一个憨笑。

  “小宝,站这么直溜,是打算相媳妇呢?”村口大磨盘前做针线活的几位大娘逗他。

  小宝笑着正了正背在身后的步枪带子,冲她们皱皱鼻子:“不告诉你们!”

  李大娘拍拍身边的小板凳:“来!坐一会儿,通到咱村儿的这条路,比你站得都直,一眼能看到天尽头!”

  怕仍然坚持站着会继续被大娘们打趣,小宝就听话地坐过来,顺手剥着磨盘上的豆子。

  一大早,政委刘林吩咐小宝今天早一些到村口迎接几位来根据地投奔革命的大学生:“他们可是咱们根据地的宝贝啊!必须照顾好!”

  小宝这才明白,这些天后勤处一直在往那个空院子里搬进去床啊柜子的,干得是热火朝天。

  前天政委还亲自带人去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让人在院子西边角落多盖了一个茅房,茅房用苇子杆密密实实做了个门,门上挂了个木牌子,牌子上面用红漆写了个大大的“女”字。

  这消息立刻传开了,一听说还有女学生要来,战士们更兴奋了。

  豆子刚剥了十几粒,小宝“腾”地站起来。

  大娘们也看见,远远地走来一行人,一看就是外地人。

  这都快立冬了,曦文他们穿的还都是单薄的夏衣,清晨的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

  曦文最惨,大脚趾甲被撞得翘起来,每走一步都疼得咬牙。

  她除了脚上的皮凉鞋,没带鞋子。

  就换上了小屏的布鞋,可是小屏的脚比她小,受伤的脚穿上小鞋,那滋味就别提了。

  “哟,这姑娘腿受伤了吗?”李大娘赶紧去扶曦文。

  一路上东躲西藏地,他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辗转来到了根据地。

  “大娘,您真好,像我姥娘一样好。”曦文习惯性地输出甜言蜜语,因为被一位陌生老人关心,她却差点儿落泪。

  曦文和小屏同住在院子西边那间屋。

  杜道他们住在东边两间屋,杜道和耿益群一间屋,蔡鹏和高小宁一间屋。

  这一路,表现最不好的就是高小宁,他的自私个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平时觉得他挺好的,现在怎么觉得那么讨厌!”小屏偷偷和曦文议论高小宁。

  老师说过,逆境见人心,真是不假。

  一路上为了躲避盘查,他们会走不少冤枉路,女孩子们都不说什么,他却不停埋怨接应人员。

  接应人员会不时更换,性格好的也就罢了,遇到火爆脾气就会怼他:“你行,你自己走啊!”

  他就怨天怨地,说对方虐待一心投奔革命的青年,还说:“这要是传出去,会冷了千万准备投身革命的青年们的心!”

  夜宿荒山时,也有没有食物提供的时候,大家都把自己节省下来的食物共同分享。

  他却吃完别人的食物后谎称去方便,躲在某个树后偷吃东西。

  蔡鹏也不想和高小宁一屋,不过他性格憨厚,算是男生里最能容忍高小宁的人了。

  政委刘林刚满四十岁,白白净净,戴着眼镜,笑起来慈眉善目。

  把学生们送到各自房间后,小宝飞跑去向政委报告。

  学生撤离得突然,撤离前联系泉南大学的我党人员也不允许他们带太多东西,怕引起校方注意走不脱。

  所以,政工科长周霞按小宝描述的学生们的体态,替他们各自选了一套新军装。

  周霞二十七八岁,人长得眉清目秀。

  政委告诉孩子们,午饭都在食堂吃,饭前小宝回来带着他们去食堂。

  “本来江团长是要一起的,不过他昨天去师里开会,估计是有新任务了,今天没有赶回来。初来乍到,你们先不急着参加训练,先熟悉环境,缺什么,有什么困难就告诉小宝或周科长。”说到周科长,他特意看着两位女学生。

  曦文和小屏忙点头。

  “这两天就让……”政委看向小宝,小宝忙缩了脖子往周霞身后躲。

  政委一笑:“让小妮儿带着你们熟悉熟悉环境。根据地条件艰苦,但是,我相信你们在这里会很快成长为坚强、勇敢的革命战士!”他的大手一挥,说得学生们热血沸腾。

  午饭时,学生都换上了新军装,整个人的面貌立刻英武了许多。

  周霞帮学生挑选的军装基本合适,除了耿益群的稍微显短:“午饭后让小宝拿到供给处改一改,放下来一寸就好了。”

  第二年早晨,吃过早饭后的曦文和小屏正在收拾房间,门口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姑娘们,我能进来吗?”

  一个身穿八路军军长,明眸皓齿,笑起来还有小酒窝的姑娘站在门口。

  看见她,曦文才知道母亲姥娘包括大娘整天夸自己漂亮,那纯是母不嫌女丑,和这位姑娘一比,自己最多算是个“五官端正”罢了。

  “你们好,我叫吴晓旎。”姑娘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与两人分别握手。

  原来,她就是政委说的“小妮儿”。

  晓旎是根据地的女文化教员,今年二十一岁,比曦文她们还大两岁呢。

  晓旎的父母都是地工,他们意外被捕后我党及时把他们唯一的女儿送到了根据地,可惜,她的父母都牺牲了。

  晓旎来根据地时正在读高二,转眼间她来根据地已经四年了。

  独立团团部、后勤处、政工科都在村东的几个院子里。

  供给处、民兵连在村子南边。

  田地里,很多战士们和农民一起把收过的玉米杆,豆棵打捆运回各家当柴烧。

  村子正中是一块操场,操场西头搭着一个戏台,开大会、逢年过节文艺汇演都在这里。

  “你们来我可真高兴啊,以后我也有伴儿啦!周科长说你们多才多艺,会演戏,会写标语,以后呀,咱这儿更热闹了。”走在前面的晓旎双手背在后面,倒退着边走边说,她笑的时候眼睛像月牙。

  四位男同学围着她,热烈地提问。

  “独立团是干啥的?”杜道问。

  “咱独立团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行委会的安全!”

  “根据地的文化教员多吗?”耿益群问。

  “一共五位文化教员,不过呢,你们是不需要跟着我们再上文化课了,因为教员里面也只有一位大学生!”晓旎笑着说:“说不定啊,你们还会成为教员呢!”

  说着手指远处的一片竹林:“咱最后一站就是去看看行委会,但是,咱不能进去看,那是咱边区最高首长们办公的地方。”

  晓旎带着他们向那片竹林走去。

  竹林入口有两名士兵站岗,看见晓旎,他们并不阻拦,还立正敬礼,叫了声:“小妮儿老师好!”

  走进竹林,眼前是一个有二层楼的院落,院门口还有两名士兵站岗。

  士兵看见晓旎都微微笑了一下,但还是伸出胳膊竖起手掌,做出了禁止靠近的手势。

  “走吧,这里咱们进不去。”晓旎领着他们原路出了竹林。

  一走出竹林,她惊喜地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背影:“团长!团长回来了!”

  团长背影很高大,和政委边走边着说什么,两名警卫员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团长!”晓旎兴奋地小跑起来。

  团长和政委同时回身。

  看见团长的正脸,曦文吓了一跳:二舅!

  “哦!我和政委就说去看看你们呢,怎么样,还适应吧?”团长年约三十六七岁,人很高大英俊。

  猛一看,团长和二舅很像,仔细看,身穿军装的他和猥琐的二舅有着云泥之别。

  “团长!我们明天就可以参加训练!”耿益群挺起胸膛说。

  团长的目光挨个从学生们的脸上扫过,微笑一直挂在脸上:“可以,你们也该正规起来了,既然当兵了就要有兵的样子!”

  然后,他对政委说:“这几个宝贝疙瘩你得给我照顾好!”

  政委笑着点头:“放心吧,他们一来,绝对能让团里各项工作上一个台阶!”

  “低调点,要是师里知道了,肯定不会舍得把这六个宝贝都给咱独立团的。”

  团长的话令六名学生心里一紧,杜道立刻说:“报告团长政委,我们六个坚决要求留在独立团,绝不分开!”

  团长政委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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