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宁眼神灼灼地盯着眼前的老人,未等他开口,老人似是读懂了他的想法,摸摸低下头,也不看他,用指腹摩挲着封宁带来的请官奏折。
封宁看老人不说话,有些焦急,说:“师父,如今赵雷已死,是不是,我就可以……”
说到这里,封宁特意停了下来,仿佛怕隔墙有耳一样,又或者是相信自己的师父能了解自己的想法。
老人也不抬头,直直地盯着请官奏折,然后沉沉叹口气,说:“阿宁,为师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这件事怕是不能如你的意。”
封宁眉头一紧,脸色非常难看,语气加重地说:“为什么!”
老人抬抬眼,反问道:“那你觉得你能成功的资本在哪里?”
封宁突然激动起来,说:“赵雷死了啊!现在没有人能管束我了!在并州,我这个并州长是最大的了!并州应该由我掌管了!”
可是老人却轻轻摇摇头,说:“阿宁,你想的太简单了……”
“你在并州没有实权并不只是因为赵雷一个人的压迫,你在并州虽然为并州长,但是实际上你没有兵权,也没有拥护者。”
老人的话如一盆泼出去的冷水,封宁一下子萎靡下来,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地说:“并州长府内有些人……”
说到这封宁一下子卡壳,并州长府内的人虽说明面上是封宁的人,但其中埋了几个赵雷的眼线他也不清楚。
“赵雷死了,其实我说不定可以得到那些人的拥护……”封宁谨慎地说道。
老人深知封宁内心这些年的煎熬,是啊,身为并州最大的官,却一直被人排挤压迫,换做是谁,心里肯定充满了愤懑。
更何况,老人了解封宁,封宁的性子绝对是会在这件事上吃亏的。
“阿宁,听师父的,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老人语重心长道。
“乔武这个人我略有了解,虽然现在赵雷走了,但是乔武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方天画戟知道吗?乔武可以使用它,而且他身为一等武将,在能力上就能服一众武将。”
“你也知道那些武将就服比他们强的人,而且,乔武是赵雷义子,以前赵雷的追随者大多都会倒向乔武那边,你和乔武,实力过于悬殊了啊……”
封宁面色痛苦,不甘心地说:“我就这么放弃了?我不能翻身了吗?”
老人看着封宁这样,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心疼地说:“阿宁,师父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也知道你想要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并州长。”
“可是啊……虽然现在崇尚以文治国,但正是如此,朝廷中心的那些人心里都打着算盘呢,让武官来治理边境是最聪明也是最理智的办法。”
“边境是离政治中心最远的地方,如果让个文官来治理,到时候如果文官有什么想法,那便是一个大隐患!”
“你看看这些年边境的掌管者,哪个不是武官,所以即使没有乔武,怕是你也得不到朝廷的认可。”说完老人无比感慨地看着封宁。
这是他的弟子,封宁被欺压至此,要说不在乎不心疼都是假的,但是朝廷权力之大,要想直面他们与其作对,实在是以卵击石。
封宁面色有些发白,眼睛泛红道:“弟子,这辈子就这么在浇花种草中度过了?”
封宁的声音里充满了悲痛,让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每天过着退休老人般的生活,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老人不忍看他,闭上眼默默转过头,不作声。
封宁自嘲似的笑了笑,他看了眼那份请官奏折,声音悲凉地说:“弟子明白师父什么意思,
弟子会放弃的,不就安稳平淡地度过余生吗?弟子从了。”
老人眼睁开,有些惊讶地说:“你当真放下了?”
封宁点点头,说:“也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我也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老人默认,逆天改命不是不可能,但是他试过,这几年的修炼都没能突破瓶颈,若是能成谋士,这或许有一丝机会。
他将请官奏折递给封宁,说:“乱世之中平安才是最重要的,我这个将死之人了,也没有什么所求了,你若能一直像以前一样常来陪我说说话,我就心满意足了。”言语中充满了对封宁的宠爱。
封宁接过请官奏折,眼神突然变了一下,虽然变化微小,但还是被老人捕捉到了。
“师父之言,弟子铭记在心,弟子会将请官奏折上报给朝廷的,弟子先行告退。”
看着老人摆摆袖子,封宁才转身离开了小屋。
看着封宁离开的背影,老人心突然一揪,这个弟子的脾性他心知肚明,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安于平淡!封宁刚刚那么说,无非是安慰老人罢了!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这趟水浑啊,赵雷的死也决不是意外,我这个傻徒儿,若不能令他放弃……”老人看出了赵雷死的蹊跷之处,摇摇头,无奈地说:“那我就只好出面保他全身而退了。”
……
封宁回到自己府中,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请官奏折攥的紧紧的,这个奏折但凡一上报朝廷,凭着老人所说,并州太守马上就是乔武的囊中之物。
甘心吗?要回到原先的生活吗?被人瞧不起,没人认得,连一个小兵卒都可以抵抗自己的命令……这种卑微低下的生活,封宁真的过够了!
那些头脑简单的人,除了一身蛮力,又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如果没有他这样的人来出谋划策,若没有他这样的人治理国家,这里也只能说是个野蛮部落罢了!
自己饱读诗书,兵法计谋熟知于心,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有朝一日有所用,为大汉献力,变成朝廷的中流砥柱!他怎么能就这么容忍自己的平凡,怎么能让武官们做领袖,他要替所有像他这样被打压的文人们发声,他要反抗!
“砰”地一声,封宁攥着请官奏折的手重重地砸向面前的桌子,大声喊道:“这天下,绝不可由武官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