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年逐华
听了老道士的辩解,上官笙兰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但愿老道长说的这些能够成真。不过既然之前没有强求银钱,应该还是可以相信的。”
老道士捻着花白长须,颇有些自信:“这点事情老道我还是能够算准的,还请女施主放心。”
上官笙兰不再多说什么,摇摇头抱起一个大酒坛去后厨地窖里盛酒去了。
不过陈恕己并不怎么关心商户那边,更想知道老道士此番前来想做什么:“不过道长,不知你来到我们客栈,是想打尖还是住店啊?”
老道士闻言,笑着伸手摸向怀里:“之前在那个假把式摊子上无意间看到四位,觉得面相个顶个的别具一格,所以好奇跟来看看。掌柜的这么一问,那老道肯定还是先住店吧,住店人的名字就写年逐华好了。”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两碎银,放到了桌面上:“这些应该够老道住一段时日吧?”
陈恕己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没有立即收起银钱:“年道长,您这上杆子给钱的我还是头回见,但步先生的名号你也清楚,所以算命什么的,我们几个确实兴致不大。”
“陈掌柜误会了。”年逐华连忙摆手,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老道真的只是觉得诸位面相有趣,特意想跟着观察观察,您几位平时就当老道我是个屁,全然不用在意就好。”
陈恕己越听越警觉,伸出手就要把银钱推回去:“道长这话有些太过玄乎,何况屁也分响屁闷屁,响屁动静大但只会恶心一时,闷屁可就又臭又长,相当恶心人了。”
年逐华见越描越黑,一脸无奈,干脆一咬牙一跺脚:“这样,陈掌柜,江湖上有些人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四处溜达。最有名的怪人要属当今四绝顶之一,少林寺的广驰长老。他年轻时候就经常偷偷潜入大小门派的藏书阁,偷学偷记里面的功法典籍,给少林的藏经阁添了不少新册子。
老道我也确实有这方面怪癖,不如我先送几位一句赠言,看看是否符合心意,若是与诸位心中所想之事不符,那老道我自己走人;若是被说中了,还请让老道留下来多看看,如何?”
陈恕己可不惯着他,连推带拉,要不是看他年纪不小,早就用上扫把了:“道长真爱开玩笑,您自己听听这话像不像是个疯子说出来的?小店经不起折腾,您还是另寻他处吧。”
年逐华一个头比两个大,死死扒住客栈大门的门框,才没被陈恕己强行撵出去:“陈掌柜!陈掌柜你好歹听完老道的赠语啊!何必这么着急呢?”
陈恕己也怕真给这老道士弄伤了,一时间两人在大门口僵持不下。
刚想叫姬追雪来帮忙,盛酒回来的上官笙兰就一扫把拍他脑袋上了:“掌柜的干嘛呢!人家老道长多大年纪了,你别给他弄出个好歹来!”
旁边看戏的姬追雪那叫一个开心啊,正准备喝口茶,就被上官笙兰又一扫把拍脑袋上了:“你也是!掌柜的不懂得尊老爱幼,你就不能拦着点儿他?!”
姬追雪这下委屈极了,添油加醋将老道士刚才怎么听怎么不对的话复述一遍,心想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上官笙兰听完虽然有些皱眉,但还是扔下扫帚扶起年逐华,顺便瞪了一眼无奈抱头蹲防的陈恕己:“年道长,掌柜的比较……警惕,不过您这之前的话确实有问题,不如赶紧说完赠言,我们好尽早做决断。”
被扶到座位上的年逐华甩甩手,脸上写满了哭笑不得:“老道我游历山河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差点被人扫地出门。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什么,但愿这句话能让你们顺意吧。”
说着,愁眉苦脸的年逐华清了清嗓子,脸上堆叠出来的皱纹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老道活了这么久,今日观客栈中的四位似有烦心之事,而此事关键在乎能否看穿他的意思。”
一根虽然瘦,但在同龄老人中算得上有肉的手指直直伸向陈恕己,客栈中的其余人心头不禁狠狠一跳。
不过很快陈恕己就咳嗽两下,故作轻松的撸起袖子:“老人家,你这话说的可不大对,可能你来的路上打听到了不少东西,但这其中的关系,可超乎你的想象。”
见他还在嘴硬的想把自己请出去,年逐华只得苦笑两声,主动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可就在陈恕己要松口气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慢!”
扭头望去,原来是步钰叫住了做好萧瑟离开打算的老道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来到他面前:“道长所言非虚,确认入住的名字就是年逐华了吗?”
突然发现事情有了转机,年逐华轻呼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不错不错,老道俗家名字就是年逐华。”
步钰盯着他的眼睛,淡淡询问道:“那请教下老道长的道号是?”
听到这个问题,年逐华的老脸顿时一红,嘟嘟囔囔不好意思开口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他不愿意说,陈恕己可还没放松警惕:“老道长,这道号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难道你是被道观驱逐出来,榜上有名的通缉犯?那你可得小心了,黑玫瑰、盗帅、雌雄双风以及锻骨门的高手,可都被我们扭送官府去了。”
年逐华明显吃了一惊,慌忙表示不是陈恕己想的那样:“哎!既然陈掌柜刨根问底,那老道我也实话实说吧。年轻时候,老道有一颗追寻无上大道的赤子之心,因此特意取道号为元.阳.子,然而……然而后来出了些变故,老道也就没法再用这个名号了。”
陈恕己恍然大悟,看向年逐华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讶异以及……肃然起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必道长是道家门人,却不慎落入情网,因此破了门规,才四处流落的吧?”
年逐华这下急眼了,脸红脖子粗的辩解道:“老道我是正一派的!自然可以娶妻生子,而且老道我的孙子都比你大!为何要如此出言伤人?!”
这就涉及到陈恕己的知识盲区了,连忙眼神向自己的外置大脑步钰求助。
明白他的意思,步钰点点头,表示年逐华言之有理:“道教之中也有门类之分,只有全真教及其分支,以及受到全真教或佛教影响的其他派别认为道士应该断绝红尘俗事,专心修炼清净丹法,以求得长生不死。因此这些道派的门人都是出家道士,居住在宫观之中,不结婚生子,素食斋戒,武当山的就是全真教道士。
正一派以张陵后嗣(也就是历代天师,有不少是外姓弟子改姓担任的)为首领,以《道德经》为基本经典,以《正一经》为主要经典。他们认为道士可以在世俗生活中修炼符箓法术,以求得神通妙用和保护众生。此派道士有出家道士和火居道士之分,出家道士居住在宫观之中,但是也可以结婚生子,不一定素食斋戒;火居道士则居住在民间,可以结婚生子,也可以吃荤腥。
想必年道长就是正一派的出家道士,掌柜的还是不要以偏概全为好。”
发现是自己孤陋寡闻了,陈恕己连忙抱拳道歉:“我的问题我的问题,还望年道长不要往心里去……那客房的钱就给道长算便宜些吧,本来天字号一晚五十文,地字号一晚三十文,人字号一晚二十文,道长想要住哪间,一律按二十文算。”
年逐华摆摆手,还是掏出那一两碎银:“陈掌柜无心之言算不得数,何况如果不是步先生开口,你可不想老道留下,既然如此给我来间三十文的天字号房吧。”
陈恕己不推三阻四,伸手收过碎银,交给步钰后去柜台拿了把古香古色的钥匙:“既然如此,上楼左手第一间,就是天字第一号房,道长看看是否满意。”
接了钥匙谢过他,年逐华起身走向二楼,推门进去后也没见出来,应该还是挺满意的。
见老道士半天没有出来,陈恕己坐在长桌边叹了口气,给沉默不语的上官笙兰和姬追雪倒上一杯茶:“别瞎想了,要我说就是他之前特意打听过,听到什么就当是在放屁,不用那么往心里去。”
指肚摩挲着杯口边缘,上官笙兰有些心神不宁:“年道长不像是空口无凭说大话的人,就算真是特意打听过,能够直接说出来关键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姬追雪则是哼哼两声,闷头喝茶不说话。
她是个经典傲娇,陈恕己可以理解此时的反应,但上官笙兰这般作态就有些奇怪了。
沉默片刻,陈恕己主动伸出手,在步钰饶有兴致的注视下握住了上官笙兰下意识小动作不断的手掌:“上官你还有别的心事,如果不要紧的话,可以说出来给我们听听,也许能想出些办法。”
上官笙兰被握住的手掌微微抽动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躲开:“这件事……和我父亲有些关系。实话实说吧,当初我全家被正灵帝下令投狱的时候,父亲正好外出寻友,躲过一劫后杀了不少朝廷里正灵帝一派的人,甚至一度闯入天牢,准备带上我们去草原。
奶奶向来是个刚烈的女人,当初年仅十三岁的她被拍花子拐到边关,趁其不备拿刀把熟睡中的那人肚子捅成了马蜂窝,随后主动投官告状。我爷爷当年也才十四五岁,听到之后惊为天人,当即替奶奶打抱不平,她也因此被衙门当庭释放。
可惜的是,拍花子被我奶奶捅死,也就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被拐到边关的了。奶奶那会儿岁数也不大,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很多情况记不太清,只知道自己姓张名小花,村子叫棠下村。
我大正疆域辽阔,叫棠下的村子数不胜数,爷爷帮奶奶找了小半年,最后还是奶奶自己放弃,明白自己估计很难回得去了,就嫁给了一直帮助自己的这个小子,也是在结婚后才知道我爷爷的家世背景,给那时还没什么见识的她吓够呛。
驻守边关过了小半个月才回家的太爷爷也没搞懂爷爷怎么忽然找了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结婚,气得拿祖传的马鞭给爷爷打得团团转,差点成了个陀螺。
不过爷爷咬死不松口,外加上奶奶个头不高,却敢挺身而出护住爷爷,也让太爷爷刮目相看,不情不愿认下了这门婚事,爷爷奶奶这才没闹到私奔的地步。”
说到这里,上官笙兰意识到自己有些扯远了,咳嗽一声拉回正题:“总之,我奶奶一直性如烈火,听到父亲想要举家去往草原,气得摔碎吃饭的碗就要抹脖子,吓得父亲赶紧跪下来磕头认错,这才没让她当场自尽以维护家族清誉。
不过奶奶也知道父亲睚眦必报,三令五申不许父亲做出对不起爷爷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大正百姓的事情,还逼着他发下血誓,这才将他赶出了天牢。
经历了这件事后,奶奶的精气神一落千丈,没过多久就在牢里寿终正寝了。父亲后来又来到天牢,夺走了奶奶的遗体带回去合葬,临走前还问我要不要一起离开。
我知道自己要是跟父亲走了,被牵连进来关在其他大狱里的亲戚们虽然不会因此被杀,但也会过得生不如死,于是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父亲也清楚我是什么样的性子,长叹过后带着奶奶独自离开,从此了无音讯。
直到当今圣上登基,我们家族的人才被平冤昭雪。我从天牢里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当初爷爷的坟墓去看看,结果草原蛮子南下,折腾了大半年才终于得空。
可是回去之后,我到了地方才发现整个坟都已经被迁走,只留下一块儿平地。
我知道这应该是父亲做的,便在边关四处走镖打杂,但一年到头都没发现父亲,就想着一路南下,边走边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结果一直到来咱们客栈当了伙计,也没听到半点跟父亲有关的消息。
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一位有些本事的道长……我想试试能不能让他算算父亲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