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和荀彧又沉默了。

　　“两个选择都不想选？”司马徽看着二人，眉头轻挑。

　　曹操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喝茶。

　　荀彧见状，只好说道：“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但它背后的麻烦，却把曹操和荀彧愁的都快白头了。

　　司马徽看向了曹操，显然，大奸雄还没有做出选择，打定主意。

　　“老曹，他们都是你的左膀右臂，肱股之臣，是你身后坚实的基础。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分田减赋，必须执行下去，我们为此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总不能因为少部分的人夭折。”司马徽沉声说道，“分田之后，我大汉总人口数增加了足足一千一百万，而这还不是全部疆域。”

　　“老曹，你很清楚我们这些事做下来的成果。在最后的关口被堵住，我们之前的努力可就全都白费了。你可以选择安抚他们，但我这儿，绝对没有第三个选择！”

　　司马徽无比强硬的态度，令曹操的眉头狠狠一皱，目光瞬间不善。

　　“我知道，我知道。”他目光收敛，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你容我再想想。”

　　司马徽没有再给曹操施加压力，只是默默的喝着茶。

　　但他的态度摆的明明白白的，此事绝无退路！

　　且不说此事的其他影响。

　　仅仅只是人心就将这一切都左右死了。

　　若他在此时给曹操这边给了退路，那他麾下那些人又当如何？

　　在此事上，司马徽唯一的选择，那就是一视同仁，强硬到底。

　　大不了，最后最坏的结果。

　　他也能承受的起！

　　他不是李傕，曹操也不是郭汜。

　　分道扬镳之后的结果，司马徽其实并不太想看见。

　　蒯良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道：“主公，丞相，不如，让卑职去试试？”

　　曹操虎目陡转，震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对了，你是……”

　　“下官蒯良，忝为刑部尚书，只是一直在交州，并未及时上任。”蒯良拱手说道，“卑职也没有其他的手段，自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蒯良这么一介绍，曹操这才想了起来，“奥，你就是那个说服孙权投降，又孑然一身跑到交州，打下了半个交州的蒯良，蒯子柔？”

　　“丞相谬赞了。孙将军并非是我说服的，打下半个交州，下官也不是孤身一人，下官去的时候带了一百人。”蒯良谦谨说道。

　　曹操：……

　　他怀疑这小子在跟他装……比！

　　一百人，跟孑然一身有多大的区别？！

　　上了战场，一百人还不如一个人好跑呢。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曹操面上浮现一抹失望，喃喃念叨了一句。

　　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当真管用，他和荀彧也就不至于发愁到这个地步了。

　　“丞相是对下官没什么把握？”蒯良问道。

　　曹操默默看了眼蒯良，就你这手段，我能有个屁的把握。

　　论晓之以情，你能比得过我？

　　论动之以理，能说得过荀彧？

　　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那些家族可不是被司马徽逼到走投无路的孙权，也不是自大无知的士燮。

　　“蒯良，有把握？”司马徽目光淡漠的盯着茶杯问道。

　　“卑职愿立军令状！”蒯良浑身气势陡然暴涨，震声低喝。

　　司马徽登时气结。

　　他都想直接给这小子一榔头，这小子交州溜达了一圈，是真的飘了呀！

　　这事你立个狗屁的军令状。

　　但蒯良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司马徽还能怎么办。

　　只好对曹操说道：“老曹，那就让蒯良去试试吧，兴许能成呢。”

　　至于军令状，司马徽提都没有提一个字。

　　好不容易有个脑子灵活，有脚踏实地办事的麾下。

　　若是因为这个多余的军令状，给逼得夭折了，他绝对得后悔死。

　　见司马徽和蒯良这一主一下如此的有自信，曹操也不由有些动容。

　　“那就试试吧。”他很是勉强的答应了下来。

　　动心只是勉勉强强的一点，但曹操心里是真的没底，甚至还有些不安。

　　就拿许褚的宗族而言，这是最早时候就跟着他举事的。

　　许氏宗族也本是寻常百姓，只是随着许褚的势力渐渐变大，渐渐变强的。

　　许氏壮勇也基本上都在军中，而且还是他最为信任的虎卫军。

　　许氏宗族也因此而麻雀变凤凰，圈地，驻坞堡，成为了当地数一数二的宗族。

　　这叫他如何下得了手？

　　分田之政下，这些人会立马回到从前。

　　他们不同于传承数十、数百年的大家族。

　　许氏除了近些年圈下来的土地，就再毫无底蕴可言了。

　　一把打回原形，他都不忍心，叫许氏族人如何甘心？

　　蒯良冲曹操抱拳，沉声问道：“下官斗胆，敢问丞相，朝廷律法还作数吗？”

　　曹操面色一寒，“你想揪他们的把柄？”

　　“卑职只是问一问，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手段。下官，主管刑部！”蒯良没有丝毫温度的笑了笑，“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朝廷的律法既然作数，那就理应——一视同仁！”

　　蒯良这一句话问的曹操心里格外的难受。

　　这些宗族、世家，哪一个会没有一些把柄？

　　抓住那就是杀头的罪过！

　　而蒯良，这厮一看就是个硬茬子，还主管刑部。

　　他曹操有恻隐之心，蒯良可不会有。

　　这搞得曹操，现在完全是骑虎难下。

　　眼帘低垂的荀彧，对曹操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说道：“丞相，不妨就让蒯尚书试试看吧。”

　　曹操有些意外的看了眼荀彧，点头应了下来，“那就蒯尚书着手处置吧。不过……算了，你看着办吧。”

　　本想叮嘱几句，可曹操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不太恰当。

　　“喏！”蒯良腰杆挺的笔直，宛若一只站着的熊瞎子，无形中的气势相当摄人。

　　出了厅堂之后，曹操面色沉沉，对荀彧说道，“你应该清楚，此事答应下来后患无穷！”

　　“丞相来找司马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荀彧讶异问道。

　　曹操恼火的看了一眼荀彧，“老东西你别跟我装糊涂！我只是来找司马徽问计，这小子稀奇古怪的主意一向比较多，我觉得他应该能给出一个好点的办法，谁知他今日态度如此强硬，那个蒯良还毫无眼力见的要插手。”

　　“自家事，自家关起门来解决便是。旁人一插手，岂不是后患无穷？”

　　“而且你也听见了，蒯良本为刑部尚书，必然动用律法。就那些人，有哪一个是经得起查的？一个个几乎把触犯律法摆在了明面上。”

　　“我也不能说他们做的是对的，可他们跟随我举事至今……”

　　荀彧的脸色微微一变，“丞相，你不能因为他们有功，就包庇他们的罪过。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两者不应混为一谈。”

　　“我知道，我知道。”曹操边走边捏鬓角，脸上写满了烦躁。

　　一般这种情况下，曹操就要杀人了。

　　但最近他把这个毛病给戒了，所以，烦躁就只能自己烦躁了。

　　荀彧接着说道：“我赞同此事让蒯良经办，想法倒是很简单。他当恶人，丞相便可以做这个好人了。丞相与司马徽两方共同出手，施加一些压力，有些人兴许就妥协了。”

　　“先安置上一批人，剩下的刺头，倒是可以慢慢来。但此事万万不可让司马徽亲自出手，他要是出手，后果……好不了。”

　　曹操这才明白荀彧的用意，赞同的点了点头，他赌气一般说道：“我不会给司马徽机会的，要是让这个疯子动手，那就是我曹阿瞒无能！”

　　荀彧轻笑。

　　这气赌的，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他担心的是司马徽动手，这事，可就大了。

　　也绝对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