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人等了您半个时辰…”鹿九难为情地应道：“我本来刚刚想说的…”
陈悠然急忙将叉着腰的手放下，又瞪了一眼鹿九：“你去楼下把罗霜降喊醒，就说有重要的客人过来，别说是谁。”
在陶修永的注视下，陈悠然犹如木偶一般下了楼，磨磨蹭蹭走到桌前行礼，这个时辰尚早些，所以楼里还算安静，等过会儿便会出现不少当地有名有姓的人接踵离开这儿。
“睡得可还好？”陶修永见这孩子一副拘谨的样子，心里知道是谨行吓到了他，于是便想着和善些，能挽救还是要挽救的。
谁知这种关心在陈悠然看来却是嘲讽，他觉得他舅舅说这话肯定是在说他懒，于是又俯身回道：“林西惶恐，万万不该让陶大人等这么久的。”
陶修永神色微变，抿着唇抬手吩咐身后的人：“给林西公子查脉。”
“不必了…”陈悠然下意识拒绝，又觉得用词可能不够妥当，改了话：“在下的意思是，就不劳陶大人费心了，您日理万机也别将时间浪费在此等无用之事上，林西的家里人自会想办法的。”
“长安城最好的蛊师就是旗吉，若是旗吉都没有办法，你家里再想也无用！”陶修永皱眉，回头轻斥身后的人：“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查脉！”
陈悠然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舅舅，看那蛊师毕恭毕敬请他坐下，也毫无办法，只能顺从，嘴巴却嘀咕着：“也是，家里再想办法也敌不过你们说杀我就杀我，若不是陈将军看在陶夫人的面子上，我说不定那天晚上便被掐死了。”
“说什么？”陶修永微微侧头，眼睛盯着陈悠然的眼睛。
“我说这也不是旗吉大人啊！”陈悠然忽然大声道，正要起身却被身后的人恰时按住了肩膀。
陶修永其实听清了刚才陈悠然的话，只是见人越说越离谱这才出声阻止，这件事情本就是他们家的错，不是不敢认，只是觉得有些羞愧。
是的，觉得羞愧。
事后问起的时候，他才听姐姐说林西这孩子跟悠然极像，不经意间表露出的那种单纯和茫然，有时候的固执，都很像。别说姐姐，千秋之礼在宫中见这少年的时候，他不是也觉得这孩子跟悠然非常像吗？
后来又特地见了姐夫一面，才知道是姐夫授意这孩子去取铭牌，林西一心想着为悠然报仇的，可慢慢才发现，陈悠然被暗杀的事件背后，有一张极复杂的关系网。
他是陶修永，是皇帝身边极被信任的亲臣，他太知道这张网了，他更知道看似宠辱不惊的皇帝到底有何手段，也知道这张网无论是放亦或是收到底是由谁来决定，更知道谁站在最高处低头看着网中的蛛丝马迹。
而谨行做了什么，得他知书房中的铭牌消失时他便立刻告诉了谨行，谨行飞快想到了前些日子偷偷潜入陈府的林西。一炷香的功夫之后他便以公务之名离开都城。
再后来便是将这孩子折腾了个半死不活，知道真相时他想给陈谨行一个巴掌，但是更想给自己一巴掌，咬牙忍了半天没将胸口的愧疚压下去。
好在陈谨行是个敢作敢当的，当天便派了人去送信，加急。
这还不到辰时，陶修永坐在主位上看着旁边的林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嫌弃查脉时间太久，心里却异常踏实。他深知这是一个分得清好歹的小孩儿，昨天夜里他派来的鹿九帮了大忙，否则还有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桌前还吵吵嚷嚷，陈悠然脸色不好，蛊师不敢怒更不敢言，只能顺着劝解：“小公子稍稍忍耐一下吧，在下的功力虽不及旗吉大人，却也仅次于旗吉大人…”
“罗霜降，见过陶大人。”
陈悠然偏头去看，瞧见罗霜降穿了一身平时不曾穿过的衣裳，神色严肃又认真朝人行了一天揖礼。这下陈悠然哪里还坐得住，伸手推了一把查脉的蛊师，笑着对陶修永说道：“陶大人，我本想找个良辰吉日将我这位伙伴介绍给您，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今儿赶巧，我先给陶大人介绍一下，他叫罗霜降，与钦天监那位大人是亲兄弟，可这孩子打小便不喜欢他哥哥的那些学问，反倒是十分崇拜您，平日里陶大人所思所想，还有一些观点和随口念下的诗词歌赋，我这位伙伴可以说是全将精髓学了去！”
“那如何？”陶修永盯着陈悠然反问道。
陈悠然一愣，知道舅舅的意思，在都城陶修永本就才名双全，模仿或学习他舅舅的自然不在少数，也不能因为罗霜降足够认真就怎么样，毕竟从来没有人逼着罗霜降去学习陶修永啊。
想到这，陈悠然嘿嘿笑了，“不如何！今日只是认个门，什么时候等您上了年纪若是想个收个学生什么的，还劳请你优先考虑罗霜降，我们只是先排个队。”
如果目光可以像刀枪一般伤人的话，陈悠然大概已经被罗霜降的目光刺穿成千疮百孔的模样了。
虽然罗霜降听了林西对于渭水的解释，可毕竟还生着气，昨天夜里拿着那本渭水工程册子在屋子里踱步走了半宿，气不过之后便上楼想跟林西辩论一番，谁知鹿九匆匆忙忙像是刚回来的样子拦住他说：“罗公子，若是急事鹿九便将主子喊醒，若非急事可否明日再说，我家主子两个时辰前已经睡着了。”
看看，说是什么担心暴露身份被暗杀或者乱动了别人的利益，到头来自己倒是睡得舒服。
睡得迟，醒得便晚。他是听到鹿九的敲门声才被惊醒。鹿九跟他话不多，但是提醒他穿上最好的衣裳，罗霜降又追问了两遍才知道陶修永大人早早便到了这儿。
这才初次见面，林西就直言不讳说出目的，倨傲把他捧到极高的位置上，还说陶大人老，言辞间半点都不客气。罗霜降咬牙微微偏头与看过来的陈悠然对视。
陈悠然好像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口不择言，还朝罗霜降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