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信。”陈悠然盯着武山的眼睛,眼睛里藏着小火苗,抿着唇去瞪段聪。
段聪默默偏头。
一行人到了一处营帐前,陈悠然的手腕始终紧紧被武山捏着,倒是旁人都若即若离远离了他一些。段聪在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便想着给都城的陈谨行带一封信,这会儿陈悠然被武山带到了专门负责情报和信件的营帐内。
这是陈悠然第一次看见戈壁中独特的送信方式,负责信件的士兵肩膀上立着一只颜色奇特、体型奇特的猫,听武山说这是狞猫,不单单是颜色奇特,就连声音也十分独特,叫起来像是蔫儿了的打雷声。
陈悠然没有听到狞猫的喊声,听说是每次信件送到了之后狞猫才会叫,独特的声音会立刻引起人的注意。所以陈悠然速速将信件写好递给士兵之后就被带出营帐。
“折起的信纸上清清楚楚写了旗吉亲启几个字。”陈悠然下意识想挣开武山的桎梏,不过没有成功,接着说道:“等见了旗吉我第一件事情就要问清楚他有没有人偷看我的信件。”
武山听到这话,抬起的脚步忽然顿住,站在原地转身看着比他小半头但却瘦弱得多的少年:“听着,林西。你可以对将军不满,对段聪不满,他们冤枉了你。但是你不能因此排斥他们,狞猫不是你的,在军营里你是外人,但是我们不能不守规矩。你偷了陈府的铭牌,事实如此,那铭牌对陈府来说极重要,就像你带着陈家二公子的玉扣,身上揣着二公子的天眼琉璃镜,这些将军都默许了。”
原来他们都知道。
陈悠然扭头笑了笑,忽然不说话了,一副认命的样子:“那我若是救了他们的命,记得让这帮人把我供奉为救世主。现在,你可以把我关起来了。”
武山也并非就是要把少年关起来,只是进了一个比之前几个营帐都宽敞的营帐里呆着,而且武山一直作陪,指着书架和沙盘:“书架上有许多古资料,越积越多,沙盘你也可以随意看,观察这片地形。”
段聪照例定时进来给少年把脉,陈悠然半句话不多说,而且极其配合,一心专注听着武山在沙盘前一边模拟一边给他讲过去的战事。
“匈奴勾结,分别从北侧和西侧夹击,你要知道,他们马背功夫极好,而且高原的马匹要比我们中原的马匹更结实和强壮,所以我们始终落在下风。”
“用人数压制伤亡数极大,若战争只是为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毫无意义,那时候将军他们便想办法,以地形优势先准备巨石作为第一轮攻击,若是对方人多我们无法与之抗衡的时候就打他们排头,若是有把握我们便落石打他们队尾,大多时候还未开战,对方气势上就已经败了。”
“所以打仗看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人数,而是策略。”
“刚到凉州扎营的时候,我们营盘以线型扎根数里,每一个营帐上都有我们的旗帜,而且将军选点极好,虽然看起来好像在一处斜坡下,其实这儿位置极佳,换句话说即便左右夹击兵临城下我们也有缓冲的时间,而不远处的坡顶有许多哨塔,这哨塔四面八方无论有什么动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每个营队轮流巡逻,可以说是铜墙铁壁。现在两处集聚,原先的哨塔却没有撤下去。我们的驻兵在这里对敌人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威慑。”
陈悠然听得入神,武山也讲得激昂,字里行间无不是对陈谨行的敬佩。少年每每听到都勾唇浅笑,一脸满意的样子。
这在段聪看来就没有那么正常了,林西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受到感染或者生病,而在听武山说到将军的时候就一爱慕的样子,就像是他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就连武山说到将军受伤的时候林西的眼睛里都能溢出写伤感和痛苦。
林西是临溪楼的小倌,这…
想他们将军一回到都城,这个林西就凭空出现在将军视野中,这一出现就再也没有消失过,洛阳探府衙,想出渭水之策,这本不应该是一个小倌所能轻易做到的事情。
别是…以前听陈小少爷夸多了将军,这林西…喜欢上他们将军了?
段聪压着陈悠然脉搏的手指不自觉加重了些,陈悠然察觉到后扭头看了看段聪:“段将军,即便是未雨绸缪也不必每半个时辰给我查一次脉,每查一次要花半柱香的功夫。”
这样的林西,好像才是正常的林西,对人平淡甚至眼睛里还有些不耐烦,神情一点都不像以前的林西。可林西这样的态度似乎也是他们自己造成的,直到现在林西的态度还稍稍有些厌烦,明明之前这少年对他们都是笑脸相迎的。
夜未深时,陈悠然便被武山安排睡下,陈悠然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想问更多的问题,另一边的武山却很快传来轻鼾声。
睡得早,醒得便早。
营帐外有操练的声音,吓醒了陈悠然。迷迷糊糊坐起来兀自打了个冷战,又把不知道谁给盖上的被子裹在身上,坐在榻上像个老翁一样闭上眼睛醒神。
醒着醒着就又犯了困,少年倒是丝毫不担心段聪所担心的问题,他知道不是什么瘟疫,就是蛊虫作怪,昨夜他睡觉前迷迷糊糊又想着这个问题,总觉得怎么都想不通。
只是跌入睡眠之前忽然灵光乍现,他发现他看过的几个士兵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伤口,手上,甚至脚上也有。西凉环境辛苦,他们又整日训练,有一点伤口再正常不过了,会不会就是这些伤口导致引入蛊虫?
过了一小会儿,陈悠然便听到了营帐帘掀起的声音,猜想大概是段聪又来给他把脉了,昨天夜里他还察觉到总有人捏起他的手腕给他查脉,时间不久,动作又十分小心。大概这被子也是段聪给他盖的。
“林西。”
陈悠然睁开眼睛瞧见眼前的旗吉,咧嘴笑了,半跪起身子双手去抱旗吉的脖颈。旗吉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去接林西前倾的身子,问道:“怎么了这是,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