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悠然越听越觉得离谱,慢慢伸手捏着那酒盅朝自己嘴边送,屏气闭眼生生摆出了喝汤药的架势来:“嘶…好辣!”陈悠然紧紧皱着五官捻了一片牛肉往嘴里塞。平常他倒是不常吃这种牛肉干,但是从兄长那里得知这种牛肉干是军中必备。
这种不会喝酒不是装的,而且一看就是第一次喝酒,才一盅酒下肚,少年的眼眶和脸色就微微泛红,罗沉星这下知道眼前的少年人没跟他撒谎,也不强迫,只是自斟自酌,说道:“宫里气派吗?”
陈悠然用力点点头,咧嘴:“十分气派。”
“再气派也是笼子,就算是金丝所铸,也看不得天地。”罗沉星抿抿唇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你若是有的选,就一定要走得远远的,宁愿做个市井小人,也要远离这气派的皇宫,因为到时你就是想逃也逃不脱的。”
少年下巴撑在手背上看着对面的人举杯消愁,却也听出来对方言语间的苦闷,不由顺着说道:“谁不是如临深渊还饮鸩止渴呢。”
“哦?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感叹。”罗沉星笑着又喝了一盅,似是不耐,举起酒壶直接往嘴里倒。
“哎,小心。”陈悠然下意识阻拦担心人被酒呛着,却没想这酒对他来说极辛辣的,对别人却是香甜无比。
罗沉星半躺在椅子上,侧头笑说道:“我年轻时本也是恣意无比,只是幼时伴君左右觉得威风,谁知这一伴就得是一生啊。”
陈悠然假装听不懂陷入沉思,茫然朝人笑笑:“我在楼中听闻钦天监察天象,掌历法,有时候还要预测凶吉…不知您可否听说最近洛阳天气大旱的事情?”
“自然听说。”罗沉星应下声,擦一下嘴角的酒渍反问一句:“听闻临溪楼后台很强,情报又很强大,不知是真是假?”
“那罗大人在推算历法…”陈悠然正点着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身子往前一倾:“罗大人与皇上即是幼时玩伴,那关系可好?”
“伴君如伴虎,而且我你看现在这副样子…”罗沉星低头看看自己敞开的交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拢了拢:“我说我与皇上关系不错,你可信?”
陈悠然上下端详了罗沉星一眼,的确这德行不太像是备受器重的样子,可少年心里还卡着河南布政使黎世修大人的事情,想到这个陈悠然忽然有点慌,现在这个时间说不定黎世修已经快进入长安城了,城门有迎人的侍卫,再直直将人引至宫门,这时候礼部侍郎就会出现直接将人带至麟德殿跟楼兰来的使臣坐在一起,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都不一定。
罗沉星虽不停喝酒,但一直没见醉。在宫里和在外流浪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花钱也能品到天下四方的美酒,所以他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对面的少年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觉得甚是有趣:“看你模样也不过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少皱眉,天下苍生还轮不到你心急如焚。”
“旗吉大人跟我说在宫中要谨言慎行。”陈悠然觉得胸口处烫烫的,耳朵也觉得烫起来了,咂摸一下嘴巴忽然觉得这酒回甘绵长,略略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酒壶:“但林西心有所系…罗大人…”
“给。”罗沉星十分仗义将酒壶搁在桌上,他心底清楚,这酒是他专门挑的,越喝越香,没想这少年还真上钩了,见人小心端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小盅酒时,罗沉星浅浅笑了。
这次不像刚刚那样毅然决然,陈悠然先是轻轻抿了一小口,虽然还是觉得辛辣,但回甘很快,几乎是酒液在嘴巴里绕上一圈就能品出香味来,陈悠然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这就是酒香。
楼间传来瓦片轻响的声音,罗沉星瞧着窗口出现的身影,沉了沉眸子,正要起身就见那影子已经消失,罗沉星没再管对面坐着的少年,自己下楼去问人:“刚刚可有人进来过?”
一楼只剩下一个年轻人了,另一个大概是通风报信去了,看见罗沉星脸色不好,急忙行礼回道:“报告罗大人,没有人来过。”
罗沉星又转身上楼,今日就是千秋宴,锦衣卫是万万不能出一丝纰漏的,平日里皇宫是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每一处都布置周密,若今日恰恰相反,就糟了。
少年喝完了一小盅酒,正在倾第二盅,罗沉星没拦,只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瞧着少年已是一副醉相。
这时,罗沉星才开口:“在临溪楼可自在?”
陈悠然茫然抬头,眼眶像渗着血一样通红,眨了两下便泛了泪,点点头:“自在!没爹没娘陪着,特别自在!”
罗沉星愣了一下心下思忖,他知道临溪楼跟别的地方还不太一样,其他地方的强买强卖在临溪楼是不存在的,就是因为临溪楼收养一群孤幼,打小就呆在临溪楼了,所以即便是离开,也根本没地方可去。罗沉星准备顺着少年问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楼下有脚步的声音。
陈谨行早早便进了宫开始遣兵布阵,今天他的任务就是皇城内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走到附近时就忽然见林西身边的暗卫从天而降跪在他面前恳请他到藏书阁看一眼,直呼主子有危险。他一进藏书阁就闻到了酒香,一楼的人还是认识陈谨行的,见人匆匆上楼也没拦人。
谁知陈谨行刚要踏上楼梯就听到一声匆忙的问话:“你可知临溪楼背后的人是谁?”
陈谨行心下一惊,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看着桌前的景象,放松了些。啜饮的林西看起来像只贪酒的猫,趴在桌前醉不自知。
罗沉星一看来人是陈谨行,也放松了些,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林西?”
“嗯?”陈悠然迷茫地抬头看了一眼罗沉星:“沙狐?”
罗沉星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对面的人扭头看向陈谨行的方向,指着陈谨行笑道:“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