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悠然听到“通天的本事”几个字时还愣了片刻,想了想才知道罗霜降想表达的就是字面的意思。钦天监的日常本就是帮皇上观天象,平天下,听罗霜降的意思,这位罗沉星大人以前还曾驰骋沙场。
想到这儿,今日在锦绣居吃饭的时候,他与陆承贤还谈起此事,问皇上何故突然改了主意,陆承贤兴致冲冲说他父亲告诉他:皇上去了一趟钦天监回来就改变主意了。
陈悠然又隐隐约约想起千秋之礼在旗吉藏书阁的时候,这位罗沉星大人是跟兄长嘱咐过几句什么的。
如果罗沉星跟陈谨行有关系的话,那那日他在陈府没吃到的晚膳,舅舅匆忙离开去处理黎世修大人的事情,有什么能让皇上改了圣旨临时下令遣黎世修返回洛阳呢,天象。
那是不是代表舅舅跟罗沉星也有关系?
此时再看罗霜降时,陈悠然的目光就不一样了:“你没有跟你哥哥谈过吗?”
罗霜降坐在屋顶上,怅然若失地盯着一处,忽然苦笑了一下:“我其实算是我哥哥带大的,他比我大很多,你说我哥哥都长大了父母亲却忽然生了我,可能那会儿他们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我哥哥一直待我生分又严厉,等哥哥进了宫之后我也就长大了。从小到大我都不记得我们有促膝长谈过。”
陈悠然不解,枕着手臂看罗霜降,却没有再问。有什么可问的呢,谁家的生活能十年如一日的顺利呢,他连他自己的家都回不去,娘亲都不能唤,难道还要过问别人的家事吗?
“我明天查查看,等陶大人一回自己府邸的时候,我提前把拜帖递上去,若是不见我们就翻墙进去。”陈悠然忽然起身脚下不小心滑了一下,他对站在屋顶上这个事情并不是很熟练,倒是罗霜降,眨眼便站在陈悠然身侧捏紧了陈悠然了手肘,轻斥:“稳重些!”
“我做事是不如你老练,但我做人最起码比你圆滑些。”陈悠然挑眉,小心翼翼站在屋檐侧面试探着去够那把梯子,又有些迟疑,干脆身形一翻稳稳落地,抬头去看罗霜降:“就像你准备借兵部尚书的势去谋事,对待陆承贤的态度却十分不耐心,这样他在他父亲面前肯定不会说好话。”
“尚书大人德高望重高风亮节,哪里会因为陆承贤几句抱怨便信其子而不信我。”罗霜降反驳道,站在屋檐边左脚稳稳踩住梯子最高一层,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你也知道陆承贤是陆良远大人的儿子?”陈悠然问道。
二人没再说什么话,一路无言走到罗府门口,陈悠然微微叹气:“都城中权贵子弟比陆承贤强的不知有多少,怎么偏偏就选了他。”
“我哥也因为皇上是个好天子才留在宫中的,他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所以如今留在宫中也不过是因为兄弟情份和明君罢了。”罗霜降声音闷闷的:“陆承贤有个好父亲。”
“那你父亲呢。”陈悠然又问。
“我父亲在三清殿,我母亲在很远的寺庙里,陆承贤的母亲这次就去我母亲所在的寺庙祈福了。”罗霜降抬头看着陈悠然道:“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陈悠然没吭声,朝马车走去,因为他瞧见罗霜降眼眶红了。他不太会安慰人,罗霜降也不是需要安慰的人。
少年跳上马车跟鹿九说回临溪楼,车帘微微晃动着,陈悠然默默将车帘拉下,看依旧呆呆站在门口的罗霜降。他觉得他跟罗霜降很像,可又说不出哪里像。不过他比罗霜降可能好些,最起码能见到父亲母亲兄长,还有严肃的舅舅。
既然相像,那就想想办法不能让罗霜降过得这般辛苦才是。
安嬷嬷见陈悠然一身脏兮兮的模样回来也不多说,只是目光检查少年没有受伤又督促鹿九带人洗洗便放行了。
临溪楼安静了许多,可能真的很晚了,陈悠然站在楼梯上抬头看墨蓝色的天空,明明是黑夜,游走的云却是白色,漂亮极了。要立秋了,空气中微微有了些凉意,夜色将白天的暑气压下去不少,越朝高处走的时候少年倒越觉得凉快了。
他成为林西已经要两个月了,如果他一直是林西的话,那可能还要活很久很久,那什么时候能喊娘,好像顶着不属于陈悠然的脸去膝前尽孝总是有些怪异。
在去凉州之前,陈悠然整日跟陆承贤厮混在一起,很快在卫所、都城公子圈里就有了名声,都说这兵部尚书大人的儿子整日跟一临溪楼的小倌厮混在一起。
兵部尚书大人却是不着急,大概是儿子混事做多了脸面早就丢光了,偏偏陈悠然还是个聪明的,有的是招让陆承贤躲过父亲的责备。单单去凉州走一遭这个请求都让尚书大人思忖了一天。
罗霜降对陈悠然还照样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再不会在陆承贤面前多说什么了,反而最近一段时间跟陆承贤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陆承贤可能见惯了罗霜降的不满,这几天总有些不适应和受宠若惊。
问陈悠然的时候被陈悠然一句“可能是怕我抢了他的风头”给顶回去了。
听到这话,陆承贤还挺乐。
白天看起来颇为自在,陈悠然本也就不需要跟着去巡护或者查案,若是往常,说不定就跟詹府或是陈府呆着了,可夜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之前旗吉走哪儿都带着陈悠然,哪怕是传出“旗吉衣衫不整天天混迹于临溪楼”的传言来,这人都没有在意过,最近跟着旗吉的人换了一个。楼兰使臣前几日就离开长安了,本想着能趁着在都城的这段时间给新安排到长安城的蛊师找个靠山,谁知靠山还没找好就被皇上明里暗里逼走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楼兰觉得旗吉不好控制。
楼兰的皇室这么以为,旗吉却觉得楼兰的野心太大了,心里处处记得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初来这长安城也是有目的的,这些年单单是站稳脚都不知道花了他多少心思,蓝图还没有展开,就准备换人过来取而代之了,天下哪有这般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