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映雪是专门等着少年上门的,所以陈悠然一个人畏首畏尾站在堂前顾盼的时候,陶映雪先朝少年招了招手,配合地低声说道:“悠然的舅舅和哥哥都不在。”
陈悠然有些害羞,进屋行礼被人急急拉到主位旁坐着,母亲满目急切看着他:“我也是听修永说才知道那天酒楼碰到你与武山,又听谨行说你昨日去参加了千秋礼,怎么瞧着这几天瘦了一点?早饭怎么也不来家里吃了?”
“我终归是有个上不了台面的身份,像陈府这样的地方能避着还是要避着一些的。”陈悠然小声回应。
陶映雪看这孩子就心生喜爱:“谨行是半点结亲的想法都没有,以前他还在关外时便有不少人登门拜访,最近陈家失势,倒是有小户人家登门,可谨行哪儿有那个心思。以前见悠然和温露走得近也从不加以阻拦。最近这城中便有人闲言碎语说着几句散话,传你与旗吉来往密切,也有人说你跟了谨行,你难道还要因为别人的话再不与陈家来往?”
“嗯?”陈悠然一脸不可置信:“谣传我跟了陈将军是何意?”
陶映雪看着孩子真的单纯忍不住笑了:“无意。”
陈悠然暗自思索,又醍醐灌顶一般匆忙起身低头,脸上泛着红直直染至耳垂,拱手说道:“陶夫人!林西虽住在临溪楼,却是因命格而居,并非像其他人一般与人有染,您万万不可听信谣言!”
陶映雪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温声回应:“谨行不是这样的孩子,你也不是,这些我都知道,不必惶恐。倒是谨行与他父亲都是一般倔强,我也听段聪段将军说过谨行对你态度疏离又严苛,苦了你了。”
“林西尚可应付,若锦衣卫实在无容身之处,林西便从军。”陈悠然顺着母亲拉他的力道坐下,“我进锦衣卫目的明确,便是为悠然公子而来,现在线索断了,身临其境时才得知公子当初不易,这巨大的蛛网我竟是连插手的地方都没有。本想着处理好公子的事情便去参军的,我与悠然公子早年便结识,他一直想从军,我也想。”
陶映雪先是想了想,又摇头,看着门外的方向似乎缅怀着什么:“若只是为了悠然便不必远离,若无事可做倒是可以跟着修永,若想从商,陶家也有些生意可做。”
陈悠然看着母亲的侧脸心生感触,见母亲看过来又急忙低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地问道:“陶夫人,我想见见陈信厚大人。”
“有事商议?”陶映雪回问一句:“我让修永安排。”
“不必。”陈悠然淡淡笑了:“只是与您知会一声,我自己来想办法。”
“我夫君对临溪楼向来不太友善,他有自己的思忖,你若有办法,便试试吧。”陶映雪见少年眼底有些不安,安抚道:“你可以带一盘棋过去。”
说到棋盘,陈悠然眼神亮了几分,“那我拿陈大人的棋盘去看他?”
“也好也好。”陶映雪笑着:“一会儿你便将那棋盘搬走,只是要记得小心看护。”
“一定。”陈悠然有了底气,兴致冲冲跟人去了父母的院子,看了一眼那日晌午躺过的藤椅,去书房抱了棋盘出来,又召了鹿九过来将棋盒包好便匆匆离开陈府,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过会儿兄长若是回了家,棋盘可就没那么容易带走了。
陈悠然是有法子的,想去天牢看看父亲,有鹿九在便没有进不得的地方,只是没有一个完美的借口罢了。
差鹿九驾了马车过来,陈悠然把包着棋盒的布包挂在颈间,怀里抱着棋盘让鹿九去与守卫谈。鹿九拿了牌子出来陈悠然便顺然而入,鹿九本想跟着进入被陈悠然制止,命他在门口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陈悠然已经不想知道那牌子到底是什么用处了,只觉得管用就好。他被鹿九保护,鹿九的身份虽是暗卫却不一定非要受他管制,这样愿意听他的又配合他工作便是极好。
上次是跟着旗吉一起过来,这次却是一个人,外面天色未暗,这通道却是一片黑暗的森然之意,陈悠然总觉得自己额头密密麻麻扎着疼,走两步便要左顾右盼一下,墙上的火把根本掩盖不住牢中阴冷。
原来环境好的牢房和环境不好的牢房是有区别的,照着上一次的路线陈悠然踩了几层台阶又拐了一道弯,终于瞧见站在牢房正中间的父亲了。
相比上一次见到的,这次牢房中间多了一张矮桌,陈信厚此时便站在矮桌前看着上方的一处天窗口,陈悠然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将泪珠眨掉,走近几步之后才躬身开口唤人:“陈大人。”
陈信厚身形未动,好像知道有人过来,过了片刻才扭头看向陈悠然:“这次一个人过来准备做什么?”
“我从陈府带了大人的棋盘过来,觉得大人整日忧虑,不如下下棋还可免受思虑成疾之苦。”陈悠然小心说道,又从棋盘上拿起钥匙单手去开锁:“在下将棋盘保护得极好,未曾磕碰过。”
正好有一张矮桌,陈悠然倒也不客气,一点也没因为陈信厚脸色不好而不知所措,反而十分熟练地按照父亲的习惯将棋盘棋盒按方位摆好。
陈信厚眼神存疑,盯着林西忙上忙下给他把所有东西归置整齐,又见人从衣襟里拿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棋盘上了。
“悠然的琉璃镜子。”陈信厚笃定地说道:“怎么在你这?”
“我从锦衣卫偷来的。”陈悠然小声说着,看了看棋盘另一边的父亲总觉得站得太近了,这一近就感觉整个人都被父亲的气场压着,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干脆退了一小步,跪在地上:“接下来我要跟您说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不如您先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这一坐一跪的气氛算是比刚刚温和了不少,最起码陈悠然觉得自己有了呼吸的余地,只是陈悠然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拧紧了眉,右手轻轻伸到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