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麻烦的不是别人,正在府衙里的洪捕头,屋里众人一听,正想着要不要去找这些狗腿子,此刻倒送上门来了,还要兴风作浪,那还得了!以为咱读圣贤书之人好欺负不成?那梁才陈虽然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但却是脾气最为火爆,当先一喝,捞起双袖就冲了出去,一副流氓地痞打架的模样。众人也吆喝着跟随而去,唯有那矮矬子薛正容觉得情势不妙,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但也不是真有这么巧吧,这李贵刚回来,就找上门来?莫非是被人算计了不成?若是连李府丞也敢算计,那这个人……想到此,薛正容不由打了个寒凓,既怕又想搞清楚咋回事,只好随在最后面,找了个能听得清的隐蔽之所躲着听,不敢与对方打照面,免得招祸上身。
正所谓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方才气势汹汹地冲出去的梁才陈,刚指着洪捕头骂了两句,就让洪捕头一脚踹得“蹬蹬蹬”连退几步,拌在院门槛上,跌了个四脚朝天,嘴巴还不停叫嚣着,爬了几次都没站起来,那看门的老奴都不忍直视。梁才陈被后来之人扶了一把,才起得身来,那身体哪像才二十余岁的年青人啊?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看得胡可儒直摇头,将人拉到一边,才出得门来。见着当头之人便是洪应元洪捕头,以往亦算有几分交情,于是一板脸面,佯装生气道:“洪捕头何来的火气,两言不合就打人,怕欠了个理字啊!”洪应元没想到胡可儒亦在此地,先是滞了一下,这胡可儒平常为人处事还算可以,各方面打点还算圆滑,按以往会给上几分面子,但此时有公务在身,就不便攀交情了,于是一本正经地道:“未知胡先生在此,在下粗鲁惊扰了先生,请见谅!”这粗鄙之人也讲礼仪?与之交往多次,以前都是听其称兄道弟的,嘻皮笑脸的巴结,哪有听过洪应元文绉绉说过一句话?这话一出,让胡可儒觉得有得梗耳,莫非是想与自家划清界线?!沉吟一会,亦猜不透对方啥意思,于是问道:“洪捕头到来到底所为何事?”洪应元吆喝一声,后面那捕快递了一张纸过来,洪应元接过看也没看,就交给胡可儒,道:“今府衙堂上有金兰氏告城东李贵,欠下一千五百两白银不还,府尹刘大人开票让本捕头前来拘人到堂上问询,对质,请胡先生行个方便,不要阻碍了官司!”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情义已尽了,胡可儒看看手上那张纸上鲜红的大印,是刚盖上去没多久的府尹大印,鲜得有点耀目,让人看着心里不舒服。
胡可儒还没说话,后面的人已气愤填膺,叫叫嚷嚷,那个梁才陈方缓过气来,又挤到门外,大声道:“大胆狗杀才,此乃府丞大人的府第,是尔等来的地方吗?况且刑不上大夫,有功名之人可以不跪主官,主官见着也礼让三分,何曾轮得到尔等狗腿子过来嚣张……”这梁才陈一上来就一骨碌地喷话,胡可儒反应过来已拦不及了,话没说完,众人就听得“啪”一声响,梁才陈让洪应元一个耳光甩到了一边跌下,胡可儒大惊,想不到这洪应元敢当自家的面打人,双目一瞪,指着洪应元正要骂,却觉得后面衫尾被人大力扯了几下,遂冷哼一声,忍住口气,上前将那色鬼扶了起来,却不让路,后面这么多师生看着,不能让呀,否则自家的威势就没有了。
幸亏洪应元也不硬闯,胡可儒也不知谁在扯衣衫,肯定有情况,但此时又不好回身去问,只好对洪应元道:“不瞒洪捕头,府丞大人受了刺激,如今还躺在床上,若此时硬拘束前去府衙,怕有失府衙之德,从而失去威信,若洪捕头信得过俺,明日此时俺定陪同府丞齐往府衙,如何?!”洪应元定定地看了一会胡可儒,忽然笑了起来,拱手道:“好,既然胡先生作保,俺就先回去交差了,若明日午时之前不到,就别怪俺洪某人不给面子了,若在此期间,李某人逃逸了,那就要麻烦胡先生去向府尹大人作交代了,兄弟们,撤!”说着吆喝一声,十余个捕快拖着锁具和铁链,呼啦一下全走个精光,看得胡可儒脸皮直抽,若今天不是自家在此,李贵必然会让人锁上,像拖狗般拖走,届时真是颜面不存啊!
那帮书生也不尽是傻瓜,知道此事必无善了,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明白这个李贵怕是保不住了,此时见胡可儒已扛了下来,胡吹乱捧了一番便陆续散去,只剩下梁才陈和薛正容两人。胡可儒正纳闷是谁扯衣衫,见那薛正容不断挤眉弄眼,于是将梁才陈打发到里屋去看着李贵,便走到那院子角落那儿,果然那薛正容跟了上来,在其背后轻声道:“先生,还在犹豫啥呀,此乃天纵神机,让先生更进一步呢?!”胡可儒当作没听见,默不作声,薛正容模样长得不咋的,但头脑却活得很,见胡可儒耸了一下肩,判断其必然已听清楚,不吭声只是没想到该如何办而已,于是又道:“李贵………大人此事必是已陷入有心人算计之中,怕再难以翻身,若是放在魏王还在以前,这根本就不算事,南京城里还讲究朝廷律法,刑不及士大夫,已行百余年,也没人会去改写,哪个做官的不是士大夫?哪个人这么笨去改,有朝一日来对付自家?”胡可儒听出些味道了,问道:“那又如何?”薛正容神色一凛,严肃地道:“那关系大着了,如今南京城在谁手中?为啥洪应元敢殴打梁才陈,难道其不认得是梁举人?那也认得咱身上这身皮吧?!”说着将衣补扯得呼呼响。
胡可儒面无表情地道:“继续说来!”薛正容又道:“胡先生应该也听闻过,石子坚在全南京城大力举办新学,人人皆说其教导些离经叛道之学说,学生曾经暗自到其学舍观看过,觉得大伙说得有点偏差,其所受之学虽不是四书五经,但也不是歪门邪说,其注重生员的识字及造句,文章却不讲究。尤重术数理法方面的教导,这些东西那帮准秀才本也不擅长,但如今以史忠为首的准秀才中,对术数运算方面可谓无人能及,估莫帐房里的老先生的珠算也比不过?!”胡可儒一听,来了兴趣了,转过身来问道:“难道史忠用算筹还比珠算快?没可能吧?!”薛正容摇摇头,道:“非算筹也,曰西域算术,只需在纸上写写画画就行!俺亲眼看史忠演过!”胡可儒沉默了,薛正容又道:“据闻史忠就凭此艺,在通运车行兼职,每日能赚三两银子!”这话可将胡可儒都吓了一跳,一脸的不可置信,自家一年的俸禄也就十两银而矣!看来这个新学还是有点门道呀!那么,说了半天,跟李贵之事有啥关系?胡可儒想不明白,薛正容却又贯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