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慕容皓的疑问,公公一脸见怪不怪的再拿手一指前方,笑眯眯的说道:“殿下,奴婢没带错,就是这里!”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顿时大失所望。眼前这地方占地倒是不小,但却尽是残破荒凉之象。放眼望去,灰色、白色的小营帐和破旧的小土房可怜巴巴的挤在一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入口倒也好辩,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头辕门。辕门两侧立了些矮栅栏,大门半敞着,门口连个放哨的都没有。旁边的地上孤零零的竖着一块碑,上面刻着已经上了年纪的“皇恩浩荡”四个朱砂大字,显得既可笑又可怜。
在这片荒凉面前,梁桂率先失声嚷了起来:“内官大人莫要开玩笑了!这哪里是军营啊?敢问营垒何在?拒马、哨塔何在?守卫又何在?”
公公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先生,咱家可是奉了皇命来为殿下引路,就算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故意给殿下带错路啊!请相信奴婢,这里真的就是北营所在!若是……若是有半句谎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哎!言重了言重了!”慕容皓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公公实诚待我,绝不会用心如此险恶的。尔等不必再多言,快随我多谢公公。”
“原来这就是军营啊……”藏在慕容皓身后的慕容青忍不住暗自嘀咕,“怎么跟闹了瘟疫的村庄一样……怪瘆人的。”
“哟,殿下您这就太客气了,为您引路可是奴婢的福分啊!”那公公连忙还礼。对慕容皓,说心里话,他是比较惋惜和同情的。虽然年纪小,但人情世故却样样精通,初次见面就出手阔绰,而且还不像其他王公大臣一样鄙视自己是个残缺。若是他留在北平,那双方说不定还能互相帮衬帮衬、携手并进。可惜,如此人才,现在却落在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两人又简单的聊了几句,公公便十分识趣的告辞了——这种鬼地方,他真是一刻也不愿多待。
“殿下,此处颇为荒凉残破,不如今天咱们先在外面扎营。等派人进去打扫干净了,再……”外人走光了,武耀这才打马上前,拱手向慕容皓进言道。
“不必,”慕容皓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这里的人住得,我又有何住不得?传令下去,让弟兄们保护好后面那些平民百姓们,咱们徐徐入营!”
“喏!”
一番调度后,慕容皓领了慕容青、蓊芪与另外七八名士兵先行,留下了武耀和梁桂带着大部队在后面徐徐赶路。刚过了营门口,慕容皓就突然听到一阵低微的呻吟声从一旁传来,着实吓了他一大跳。循声望去,才发现原来在那营门后面的小角落里,竟蜷缩着一个满身灰尘、脸上都是血的人!
“快!救人!”慕容皓连忙翻身下马,带着众人快步赶到了近前。拿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发现还有救后,众兵丁们就开始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脸的拍脸。还有的解开了身上的水囊,小心翼翼的往他脸上、嘴里浇水。不一会儿,只听得“咳咳”一连串虚弱的咳嗽声,士兵们立刻欣喜的向慕容皓喊道:“殿下!救活了!救活了!”
慕容皓赶忙拨开士兵,亲自上前扶起了这个人:“你是这里的兵吗?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这个人只是勉强清醒了一点,整个脑袋依旧是晕沉沉的。可在听到慕容皓的声音后,他突然猛地抓住了慕容皓的手,断断续续的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来:“求……求你……救救……救救大家……他们……我……”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越轻。直到完全无声之后,他才颤颤巍巍的抬手指了个方向,随即又一头昏死了过去。
后面武耀等人到了,见这边围了一圈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当下赶忙也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殿下呢?是殿下出事了吗?”
慕容皓把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地上,站起身来对武耀招了招手:“放心吧师傅,我没事。不过我这儿倒有个重伤者,你快去后面队伍里请几个郎中来,给他瞧瞧。”
“还有,你们就先在这儿等着吧,姐姐你也是。等我去处理一些事情,然后再来与你们会合。”
“喏!”武耀虽然觉得慕容皓在未知的环境里瞎跑太过危险,但看他并不是打算独自前往的时候,心里也就释然了——反正有人贴身护着,殿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更何况,殿下他也不是什么不知好歹的人,既然都说了有事要处理,那自己还是少管为妙吧。
安排好一切后,慕容皓便带着七八名士兵朝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快步而去。绕过几个小土房,远远望去,瞧见了一间相对来说较大的土房。又向前走了几步,一阵阵轻微却又刺耳的哭泣声和大笑声幽幽飘入众人的耳中。走在最前面的慕容皓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眉头皱了皱,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间大土房门前,蹲着四个短衣打扮、类似于家丁一类的男人。他们一边守着大门,一边满脸邪笑的不断从门缝里往屋内偷看着,压根没有注意到已经离他们不远的慕容皓等人。
慕容皓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现在他的耳朵里,全是女孩的哭泣、呼救声,以及不间断的男人的淫笑声。这些嘈杂不已的声音开始不停地刺激着他慕容皓的大脑神经,慢慢地将他从冷静之中,一下又一下的推向了愤怒的边缘!
禽兽!畜生!
而此时,那四个人也终于注意到自己身后的慕容皓等人了。扭头打量了下慕容皓身上的甲胄,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一票人马,一个年长的家丁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道:“敢问您……”
“我吗?”慕容皓双眸微眯,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怎么了?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
那家丁被慕容皓脸上可怕的神情给吓了一大跳,但等他听到了后半句后,才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一脸谄媚的对慕容皓点头哈腰了起来:“这位小爷哪里话、哪里话。您来来往往,咱们这些奴婢也不敢过问分毫啊。不过……您今日可是来晚了,这北营里的雏儿们已经被咱家公子给包了。您要是想找乐子,还请去别处吧。对不住,对不住了!”
“哦?”慕容皓神情不变,但左手却已悄悄摸上了剑柄,“你们嘴里的雏儿,是什么?”
“小爷您不知道?”这下子换那家丁错愕了,“就是来这北营里逃难的幼童啊,虽然看着又脏又臭,但洗干净后,一个个青涩的和小梅子一样呢!有好多公子啊,都喜好这一口!您……不对,您难道不是这儿的常客吗?”
“哦,我倒不是这儿的常客,但有一个地方,我倒是熟悉的很,”慕容皓又向前走了两步,一脸神秘的对那家丁说道,“你猜猜,是哪儿?”
“这……小爷,奴婢猜不着……”那家丁咽了咽唾沫,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身上有股十分恐怖的气息。
“呵呵,你当然猜不着了,因为那儿啊……可是阎、王、殿!”
说罢,慕容皓左手鼓足了劲,苍啷一声佩剑出鞘!快如惊雷!正好切在那家丁的脖颈上,瞬间鲜血飞溅、喷了慕容皓一头一脸!那家丁哪里能料到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会突然暴起伤他啊,可现在,再去想其他的都已经晚了。随着鲜血越流越多,最终,那名家丁在痛苦之中,扑通一声栽倒在了慕容皓面前。
后面的士兵与剩下的那三个家丁全都傻眼了,鲜血那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他们一时半会儿谁也没回过神来。慕容皓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抬手一挥,身后有个机灵的壮汉脑子转的快,立刻反应了过来。当下猛地抽出随身佩刀,暴喝一身跳到那了三人面前!手起刀落,几下子就将那三人砍翻在地!
慕容皓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拍了拍那壮汉的肩膀:“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那壮汉收刀向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的向慕容皓拱手抱拳:“回殿下的话,小人无姓,大家都喊我虎子!”
“虎子……好,好!”慕容皓脸上闪过一丝欣赏,“你立了功,所以从现在起,你可以姓慕容了。慕容虎,你愿意接受我给你的新名字吗?”
慕容虎闻言大喜,连忙单膝跪倒在地:“慕容虎谢殿下大恩!”
其他士兵们见慕容皓一朝得势,心里别提有多羡慕嫉妒恨了。一边不住的默默感慨,看看人家这反应速度,要不怎么能被殿下给提拔呢?同时又暗恨自己不争气,失了在殿下面前表现的机会。
虽然慕容皓之前已经许下了承诺,允许这些人中的立功者与他同姓“慕容”。但又有哪个人敢当真呢?可这次,慕容皓却是直接点名道姓的下了命令,好好的在众人心中树了一把威信!自此之后,无人再会将慕容皓的话当作耳旁风。潜移默化之中,慕容皓已经用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一群渴望建功立业的有志之士。
慕容虎得了皇姓,心中自然是狂喜不已。看到慕容皓正在注视着面前的木门默默不语,顿时眼睛一亮。是了,殿下一定是想要进到里面去!太好了,这又是一个表现的机会啊!想到这儿的慕容虎立刻快步上前,运足气力,啪的一脚踹开了木门。
门内的嘈杂随着这一脚戛然而止。门里门外两拨人,对眼看着彼此,空气在这一瞬间,凝结了。
尽管慕容皓已经做好了看少儿不宜的场面。但等他真的看到了门内的景象后,心还是狠狠的颤了一下。
这个土房虽然比北营里其他的土房、营帐要大一点,但内部设施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在最中间,有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正满脸淫笑的大力蹂躏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女童。除此之外,旁边的角落里也还捆着十来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在几名家丁的看管下瑟瑟发抖、默默地流着眼泪。
“奶奶的,你们是谁?擅闯军机要地,该当何罪?”一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的壮硕家丁指着慕容皓的鼻子大声质问道。主人未发话,先吠外来人。显然,这个人很有做狗的觉悟和天赋。
慕容皓心里的火气噌噌噌的往上涨,但最终,还是强压着怒火反问道:“我是朝廷新任的北营校尉、大燕三皇子、慕容皓是也!你们又是谁?胆敢将这么多的女童绑于此地?!”
慕容皓原以为这些人对自己皇子的头衔多多少少还会有些忌讳,没想到这几人听了,愣了一下,随即哄堂大笑。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丁更是嚣张,一边笑一边对身边同伴说道:“我的乖乖,三皇子殿下何时做了这军妓营的校尉啊?那不就是……那不就是老鸨子了吗?哈哈哈哈!失礼失礼,在下参见老鸨子校尉!”
“哎哟参见老鸨子校尉!”
“这次怪咱们了,没给老鸨子校尉耍费就进来玩他手下的雏妓,实在是不懂礼数啊!来来,小的这儿有三枚铜板,校尉大人拿了买酒喝!”
“哈哈哈哈哈……”
……
望着这些嚣张无比的恶奴,慕容皓带来的士兵们气的脸都涨红了!主辱臣死,不少人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都在拿眼看着慕容皓,就等他的一声令下!便可上前扑杀这些恶奴!
坐在中间的那个书生也是大笑不止,笑了好一会儿,才一把推开怀里已经晕过去的女童,起身装模作样的向慕容皓见礼:“不知皓殿下亲临,我等未曾远迎,还望殿下恕罪。殿下既做了这北营校尉,那想必也该知道,这儿就是一腌臜地,除了这些青涩的女童别有一番风趣外,其他的也就那样了。您又何必在这儿与我们过不去呢?不如请您暂时移步去外面等候,等在下爱怜完了这些小丫头们,再去正式拜见您。如何?”
慕容皓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敢让我在外面等你?好啊,那足下不妨报上姓名,我也好掂量掂量,你!有没有那个资格命令我!”
“在下未有功名,故殿下可能没听过在下名姓。但是在下的家族,殿下一定熟得很,”那书生整了整衣衫,一脸狂傲的说道,“在下姓张,张浦,主家出渔阳!”
“渔阳张家?”慕容皓一听就愣住了,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呵呵,正是!”听到慕容皓报出“渔阳张家”这四个字来,张浦脸上的傲色更浓了,“说起来,在下与殿下倒也沾些亲戚,当朝皇后虽然不是我的亲姐,但小时候也对我颇为照顾,我与她之间,不是姐弟,但却胜似姐弟。所以要这么说起来,在下还长殿下一辈呢。”
“足下误会了,”慕容皓缓缓抽出佩剑、剑指张浦,“我只是有些高兴,不用千里迢迢的赶去渔阳,就可以给梁先生报仇了。哦对了,你不知道我嘴里的梁先生是谁对吧?也难怪,你们张家做得恶心事实在是罄竹难书,要你们去想起一个曾经陷害过的人,也是个难事,对吧?”
张浦眼珠一瞪,拧着脖子大吼道:“慕容皓!我警告你,我张家乃你们慕容家入主幽州的头号功臣!你今天只要敢伤我一根毫毛,你这辈子就算毁了!来啊,够胆你就刺过来啊!别人不清楚,我可是明白内情的。什么狗屁三皇子,就一个出身低贱的私生子罢了!神气什么?”
慕容皓听了,久久不语。半响,才缓缓垂下了手上的佩剑:“不错,你渔阳张家是开国功臣,你的家姐更是我的母后,于公于私,我都杀不了你。若是我没有合适的理由,抓你也会被父皇给训斥的,对吧?”
真是可笑,所谓的国法,所谓的道德,外表看上去神圣无比,可私下里,却总要给这种手握特权的畜生让步。既如此,那我……为什么还要傻乎乎的遵守呢?
从这一刻起,慕容皓心中那道无形的枷锁,悄然崩开了一个缺口。
张浦并没有发现慕容皓的不对劲,当他听到慕容皓向自己“服软”后,脸上立刻换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是啊,你看看,想明白了不就好了吗?咱们说到底其实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又何必动刀动剑的伤感情呢?来来来,既然殿下一切想明白了,那在下也不能亏待了您。您可以去那边自行挑几个喜欢的女童享用,就当是在下给您接风洗……”
“噗!”话还未说话,就只听得噗嗤一声!紧接着,慕容皓所带来的一帮子兵丁全部失声惊呼了起来。张浦急忙循声望去,却见慕容皓正狞笑望着他,神色骇人可怖!而那原本已经垂下去的佩剑,此时却已经有一小截没入了他的左肩之中!
鲜血透过甲胄缓缓流了出来,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这是在干嘛?张浦糊涂了。莫非这是个喜欢自残的傻子吗?
但慕容皓可没打算给张浦想明白过来的时间,一边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边愤怒的大声吼道:“慕容虎!”
“属属属……属下在!”从呆滞中反应过来的慕容虎连忙应喏道。
“出行在外,遇刁民欲刺杀当朝皇子,依国法,该当何罪?!”
慕容虎这下可明白过来了,心疼的看了眼慕容皓,随即猛地抽出刀来、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这帮人:“罪同叛国!立斩无赦!”
“很好,”慕容皓嘴角微微上扬,拿着染血的手指指了指已经傻了的张浦,“除了这个,其他所有恶奴,皆杀!”
“喏!”一众虎狼之士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只是碍于自家殿下没发命令,所以才一直忍着不动。现在得了命令,瞬间如同离穴的猛虎、嗷嗷叫着冲了上去!不一会儿,整个土屋内,就再度响起了巨大的嘈杂声。只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惨叫的是,是作恶的一方。
“饶命!饶命啊!别杀我啊!”
“啊!公子救我!”
“求求你!求求你!别!不要啊!!”
……
不一会儿,屋里除了五花大绑、已经被敲晕过去的张浦外,剩下的恶奴,都已经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慕容皓强忍着肩膀上的剧痛,颤声向下达了一个又一个的命令来:“来啊,速去营门口把梁先生还有弟兄们都接进来。再把军营里所有人召集起来,有病的让郎中治病,没病的给他们安排吃食。切记!那些难民孤儿可能已经饿了许久了,所以千万别一上来就大鱼大肉,先用稀粥面饼填肚子!”
“让铁匠们还有其他暂时没事情干得人,守住军营各处关卡,若有人靠近,立刻通报!还有,去转告蓊芪,来时跟着我身边的那个小个子士兵,一定要保护好……保护好……她。”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慕容皓只觉得脑袋一沉,直接就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快去叫人!殿下他失血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