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使臣崔夭前一天已在成得臣那里碰过钉子,听说秦国也派人也来替宋讲和,便找见公子絷。两人惺惺相惜,感同身受,却也无可奈何。次日,一起辞过楚帅,各自回国复命。
令二人意外的是,刚刚离开楚国营地,便有晋侯派遣的使臣栾枝在中途迎住公子絷和催夭,将二人邀至晋军营中,盛情款待,致以厚礼,并告之曰:“楚将骄悍无礼,无故欺围宋国,很快将与晋国交战,希望秦、楚二国届时能出兵相助、共扶正义。”
二人对楚将骄悍无礼、理应惩戒深有同感,对晋国盛情心领神会,自然答应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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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在成得臣身边的楚将宛春,见成得臣贪功心切,屡次违逆楚王撤兵之令,执意要灭掉宋国,又拂了秦、齐两个大国的面子,心下不禁琢磨:大帅抗命而战,如若最后吃了败仗回去,必定连累大家一同遭殃。于是,他私下和大将斗越椒商议,问斗越椒有何看法。
斗越椒沉吟半晌,说道:“子玉坚守,不无道理。大王命令撤兵,亦有情原。总之,现在正是骑虎难下之势,只有高人可破解。”
宛春心想,看来,该他出手的时候到了,于是主动出来给成得臣献计。
宛春对成得臣说道:“目今宋国闭城死守,大帅一直这样抗命围之,于大帅十分不利呀!”
成得臣问:“这本帅自然明白,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
宛春说道:“末将以为,若能让曹、卫复国,亦是大功一桩!我有一计,可以不劳兵刃而复曹、卫之封。不知大帅意下如何?”
“你有何计?”成得臣问。
宛春:“晋军驱逐卫君,拘执曹伯,都是为了宋国。元帅若派遣一名使臣到晋军好言讲和,要求晋国恢复曹公、卫侯之位,还给他们原有的土地,我们这里便解宋围而去,大家罢战休兵,岂不两全?”
成得臣正苦于无计突破,心下想,宛春之计也不无道理,待复曹、卫之后,再收拾宋国不迟,便问道:“如果晋侯不答应呢?”
宛春:“元帅先把解围打算通告宋人,姑且放缓攻城。宋人早就盼望早日脱离兵祸,如若晋侯不答应讲和,不止曹、卫两国怨恨,宋人更会痛恨晋国。聚合三国民众之怨恨来对付晋国,我们胜算岂不更大?最起码可以瓦解宋晋之盟!”
白敕在一旁拍手赞道:“宛春言之有理!如此一来,不管晋国答不答应,都对我方有利!”
成得臣问:“谁人敢出使晋军?”
宛春:“元帅若委任,宛春不敢推辞。”
成得臣思忖片刻,点头同意。
宛春受命,乘单车来到晋军营地,见了文公,稽首道:“在下不才,代君上之故交——令尹子玉,拜晋君侯麾下。”
“免礼平身。请问尊姓大名?尔帅派你来有何贵干?”
“在下楚将宛春,受遣于主帅子玉,为两国请和而来。君侯为宋兴师,楚有曹、卫两国就像晋有宋国一样重要,如今曹、卫为君侯所破,君侯若能宽仁大义恢复两国主权与土地,吾帅子玉也愿意放宋国一马,晋楚两国就此止戈、彼此和睦,各免生灵涂炭之苦,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你家元帅好没道理!”宛春话未说完,狐偃在一旁怒道:“尔帅无故伐宋,挑起不义之战,不说悔过自责、速速解围,反而提此无理要求!你们放过一个未亡之宋,却要我们先恢复两个已亡之国,岂不便宜了你们?”
先轸偷偷掣了一下狐偃衣肘,示意他息怒,然后对宛春和颜悦色道:“其实,晋楚两国就此止戈、彼此和睦,各免生灵涂炭之苦,正合寡君之意。曹、卫之罪,不至于灭亡,其实寡君也有使其复国之意。宛春大人暂且在吾军后营住下,容我们君臣商议后再定,如何?”说着,目示文公同意。
文公会意,命道:“栾枝,引宛春大人到后营休息,好生款待。”
“是。”
待宛春离去,狐偃问先轸:“元帅真的打算接受请和?”
先轸道:“宛春之请,不可听,亦不可不听。”
“此话怎讲?”文公问。
先轸:“微臣分析,宛春此次来,定是成得臣在使奸计。如若我们不接受他的条件,那么曹、卫、宋三国臣民都会怨恨乃至背弃晋国;如若我们接受他的条件,这些功劳又都归了成得臣一人所有。他想将复曹卫、解宋围的功劳全部据为己有,而将这三个国家的怨恨都转嫁于晋国。”
“真是奸诈!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大家问。
先轸:“灭曹、卫,本非我军目的,为今之计,不如我们先私下里许诺曹、卫复国,从而瓦解其与楚国同盟,同时扣押宛春,以激起子玉之愤。成得臣刚愎自用,性情狂躁,必然咽不下这口气,转而移兵主动来攻打我们,到那时,宋国之围自然可解!”
“嗯!有道理!”文公及诸将都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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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公休息间隙,冬青来报:“国主,瑄夫人派五壮送军用物资来了。”
文公欣喜道:“快让五壮进来!”
稍顷,五壮入内,未及开口,便听文公问道:“瑄夫人可好?”
五壮低头答道:“禀国主,夫人安好。”
“夫人叫你派送来什么军用物资?”
五壮将手里拿着的一个包袱递给冬青。
冬青接过打开,将一件人造“虎皮”呈给文公。
文公两手提起,惊叹道:“好逼真啊!”
冬青也说:“嗯,真像!像到足以乱真!”
文公问五壮:“一共多少件?”
五壮答道:“夫人和织工昼夜轮班赶制,总共有十车,两千余件。”
“这么多!太好了!夫人真是辛苦!五壮,寡人再问你一次,夫人真的别来无恙?”因为文公记得自己临走时,夫人有轻微的咳疾,让他十分挂心。
五壮低头答道:“夫人安好无恙,请国主不必担心。”
得到肯定的回答,文公才放了心,命人去叫栾枝、胥臣,将夫人送来的军用物资交代给他俩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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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春入敌营逾三日未归,亦无任何消息传回,令成得臣百思不解。“此人不会是被晋军策反劝降了吧?”他胡思乱想、头痛不已,便叫来军医给自己按揉头穴。
刚揉了没几下,侍卫进来禀道:“元帅,曹、卫二国各有书札送达。”
成得臣躺着没动,闭眼心想:“怪啊!卫侯、曹伯流离之际,为何有书信给本帅?”
思忖半晌,成得臣突然一屁股坐了起来,笑道:“他们兴许是打探到晋国什么破绽,来私报本帅,此乃天助我也!白敕,念信!”成得臣躺下示意军医继续。
白敕接过曹君信札,展开念道:“曹国社稷遭损、国破人亡,寡人恐惧至极,不得已投靠晋国庇佑,不能再事上国,从此解除……曹楚盟约……”
“混账曹伯!”成得臣拍案而起,怒道:“獐头鼠目之辈!如此轻易背叛盟友!再看看卫侯信中说的什么?”
白敕展开看了半天,支吾道:“和曹伯所言……如出一辙。”
“混账卫君!”成得臣气得火冒三丈,一面在地上来回踱步,一面大骂:“两国信札如出一辙,定是重耳在背地里捣鬼,胁迫那两个蠢君所写,这个奸贼!真后悔当年本帅没有追而杀之,根除后患,欸!”
正在发怒时,门外军吏进来禀道:“元帅,宛春大人的车骑回来了。”
“叫他们进来!”
少顷,从门外进来几名宛春随从。
“怎么就你们几个,宛春呢?”成得臣问。
其中一人说道:“回禀元帅,宛春大人被……被晋侯拘押扣留了!”
“什么?因何拘押扣留?”
“晋侯说……宛春无礼,已行囚禁,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待拿住你家令尹子玉,一同诛戮。”
“什么?!!!”成得臣气得暴跳如雷,大骂,“重耳啊重耳!好你个跑不伤、饿不死、杀不绝的奸贼!当初在我楚国,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就是我砧板上的一块肉而已啊!如今才返国为君,就如此欺人!自古‘两国相争,不罪来使’,你、你、你怎敢扣押我使臣?啊?不仅如此,你还逼着曹伯、卫侯从晋绝楚,今日不是你,便是我,定要分出输赢胜负、拼个你死我活!哇呀呀呀呀!”说着,抽出宝剑,将几案砍为两段,吓得手下个个面如土色、心惊胆战。
成得臣即刻吩咐大小三军,撤了宋围,去找重耳算账。
大将斗越椒说道:“元帅息怒,我军若撤了宋围,岂不正中晋侯下怀?”
子玉说道:“等我打败晋军,再来取宋不迟!”
斗越椒忙问:“元帅您忘了?大王曾反复叮咛‘与晋不可轻战’,要战之时,须要禀命而行。何况齐、秦二国,曾为宋求情,恨元帅不从,必然派遣兵力协助晋国。我国虽有陈、蔡、郑、许几国相帮,恐怕也不是齐、秦对手,所以末将以为:须回去请求大王增添兵力,方可赴敌!”
成得臣说道:“那就烦请斗大人走一趟,以速为贵!”
“末将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