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李儒靠着门,若有所思。
天下人都对他不齿,不管是忠臣良将,还是佞臣小人,亦是乡野百姓。
谁能亲手杀死他李文优,便能获得天下人的赞誉。
所以,当他知道自己身份败露,第一反应就是杀人灭口,但尾天霸的存在,使得杀人的念头变得像个笑话。
青年一直在试探,还说会帮他,让李儒感到不可理喻。
只是,当对方口中道出高顺和张辽两人,李儒心中惊愕之余,却又升起一丝期待。
这两人他虽不熟,但能让吕布看重的人,必定不是泛泛之辈,他们愿意追随这位刘公子,说明有值得追随的东西。
如此想来,倒是可以好好想想,该怎么利用这股力量,就像这位年轻人说的,兴许,他们真有合作的空间。
“你想如何合作?”
黑暗中,稍显沉闷的沙哑声,在屋内响起。
“自然是合作共赢!”
青年听对方话音,知道有戏,身子微微坐直,“我们各自提一件对方能做到的事情,双方觉得可行就交换,不过只要应允,就一定要尽心尽力完成对方的需求。怎么样?怎么看都是我亏吧?常言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比起你,我是既有钱又有力,而你仅是个千夫所指的过街老鼠,只能在阴暗处活着。这买卖于你而言,只赚不亏!”
“不用强调过街老鼠,我知道自己的情况,只有比这个更差,无需你提醒。”
刘尘哦了一声,撇撇嘴。
李儒又道:“你先告诉我,手底下有多少人,别说高顺张辽手下一个兵卒都没,那么我们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
这番表态,说明他对刘尘的合作方式,并不排斥,但这个问题却让刘尘微微皱起眉。
为什么要问兵卒数量?
这大叔还真有称霸的野心?
权衡片刻,刘尘道:“既然合作,当然不会骗你。实不相瞒,我现在只有不到两千人。不过除了一千杂兵,剩下的八百算精锐。”
刘尘没有提太史慈的那几百人,远在幽州,且多年未见,他不好估算。
“何为精锐?”李儒淡淡问道。
“半个陷阵营,外加五百轻骑,且里面有两百是并州飞骑。”
“嘿……”
“你笑什么?”
“我笑吕布狂妄自大一辈子,死后却被你一个不及弱冠的娃娃收了家底,可笑,实在可笑!”
刘尘捏了捏有些发麻的腿,意气自得,“这不恰如其分地说明,我们合作的基础很扎实,至少我不会让你失望!”
“你倒是会自圆其说。”
“别扯这些没用的,口水都说干了,你也给句明白话!”
“姑且试试。”
青年放下被捏的有些发红的小腿,侧过身,“为表诚意,这样子,你的第一个要求我帮你说了,就是我和尾敦帮你守住秘密。于你而言,这个承诺最为紧迫,而作为交换,你就动动嘴,告诉我你和小白酥怎么逃出来的。”
青年有些洋洋得意。
“你倒是算的好买卖。”
李儒语气生冷,俄顷,叹气道:“你带着那丫头,迟早也会知道……也罢,我与你讲个故事吧……”
刘尘扭动几下屁股,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竖起耳朵聆听。
屋内,男人陷入回忆,他的声音很慢,一边想,一边说,似乎是段埋葬内心很久的成年旧事:“
我本是司隶左冯翊郃阳人。
生于书香门第,自幼习读四书五经,儒家圣典,后又博览群书,以兵法和谋略为最。
可朝廷昏聩,不复以儒治天下,党锢之祸,早已寒尽士人之心,因忠见疑屡见不鲜。
故而,我只学儒,却不入仕。
直到一次游学,于洛阳偶遇一叫梁芝的女子,说是从西凉那边来,与父母在都城定居。
我们一见如故,然后相互爱慕,结为连理,很快有了个女儿。
可好景不长,没多久,黄巾祸乱突然爆发,大汉岌岌可危。
梁芝父母抱着我们的女儿,随人流逃往城外,而我与梁芝慢了一步,被官兵挡在城内,等到城门再次打开,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之后,灵帝在洛阳周边设置八关都尉,拱卫都城。
洛阳内外,百姓因此来往受限,城内则权贵聚集,仆役日渐紧缺。
梁芝便是那时候被强召入宫的,成了位浣衣宫女,需要日夜劳作。
为了救出他,我毅然入仕。
我的仕途还算顺利,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为朝廷博士,有出入深宫的机会。
我终于找到梁芝,她老了很多,常年劳作让她看起来像没有养分的禾苗,蜡黄而又消瘦。
我抱住她,诉说思念。
她问我,有没有找到父母和孩子,我摇头,她给了我一巴掌,然后扑在我怀里痛哭。
我告诉她,等我当更大的官,我就能派很多人去寻找女儿,也能带她出宫,她很高兴。
可灵帝驾崩后,宫内的一场权利之争,差点又让我失去她。
我痛恨那群让人作呕的宦官,也痛恨那群自私自利的外戚,就是这些人,引发前两次的党锢,死了多少名士大儒,让我们这些从小怀揣治国平天下的士人,不敢入仕报效国家。
而现在,国之不国,天下大乱,他们还想着争权谋利。
那场大变,何进死了,十常侍也完蛋了,我的机会终于也来了。
董卓想要入主朝政,我便与他亲近,他权倾朝野,我亦得到他赏识。
董卓废刘辩,封为弘农王,而我则成了弘农王郎中令,掌宫廷侍卫,我终于有更大的把握将梁芝带出去。
我将她安排在囚禁弘农王的永安宫,给她找了个女史的闲职,她不用再做杂活,有我护着,她的身子好了很多。
我很高兴,想着让她再调理一段时间,等政局稳定,便带她离开皇宫。
可厄运又向我们奔来。
董卓疯了!
他为扼杀桥瑁的那份假文书,阻止袁绍联军讨伐洛阳,竟想一把火烧了永安宫,将弘农王以及所有永安宫的人,都烧死在里面,再伪造成意外。
事情发展速度,远远快过我的反应,当我赶到永安宫外,已经有西凉兵在倒火油。
所有宫女太监都被拦在里面,一脸茫然,而梁芝也在他们中间。
我拼命冲到董卓跟前,求他不要这么做,他说弘农王必须死,我求他放过梁芝,他不耐烦,将我踹倒在阶下。
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我告诉他,假若一把火杀了所有人,天下人照样还是会骂他董卓,说他是刽子手。
不如让我为他承担这些骂名,只需一杯鸩酒,弘农王就可死。
他大笑,答应下来。
那天风很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如果真点了火,会蔓延得很快,我庆幸说服董卓,让他同意鸩杀。
可望着手上的鸩酒,我的腿抖得厉害。
我知道,跨出这一步,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