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三十五年九月十七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是蒙毅到上郡地方以来难得的好日子。由于李适、历阳二人谨听蒙毅嘱咐,上卿为使北上之事并没有在徙泾县传开,因此今日送行蒙毅的也只有这二人及其他们所带的些许仆从。
“上卿......”待左右仆人远远退开的时候,李适上前嘴唇蠕动,还想劝些什么,但依旧被其打断。
“开田中尉,你看今日之天气,和风拂面,日光滟滟,哪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哀景?天以和景送我,我定能马到成功。”蒙毅闻言宽慰,随后又不忘叮嘱,“不过中尉亦当做好防备,以应不时之变。”
历阳倒是没有在上卿身边不舍,在简单送谈之后便到了司马逪这边,耳提面命道:“你可要护好上卿,这阳周没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没了上卿。”
“逪省得。”不容历阳多言,司马逪自然明白,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上卿若是在阳周掉了一根毫毛,都当算逪之过也!”
“好了,时候不早了,不劳诸君多送。”蒙毅挥别了李适、历阳二人,转身入了马车,司马逪朝二人重重一点,好似在回应昨夜二人对他的叮嘱......
徙泾县与阳周县不过半日之路程,日偏三刻时分,自上车后就一直在研读《春秋》的蒙毅被驾马车夫提醒道:“上卿,已经可以看到阳周南大门了。”
蒙毅颔首,同时嘘声让其小声,毕竟司马逪正抱着长剑打着轻鼾,他好似被车夫所影响,抖了抖肩膀后又继续仰着头打起了鼾。
“呵~”
看着司马逪,蒙毅不免觉得好笑,收起了《春秋》,重新卷起轧好后才叫醒了司马逪。
“醒醒,阳周到了。”
......
蒙毅抵达阳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申由的耳中,这搅乱了他原本的安排。
“申狱掾,此时悔过,为时不晚。你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大夫之爵。你若还能攘除奸凶,大义灭亲,则官大夫乃至公大夫之爵可期矣。”被束缚许久的赵铭眼神依旧清亮,仍不忘劝服申由,“若是申狱掾信不得我,可还信不得公子?”
本来打算前去迎奉上卿的申由不觉地停下了脚步,鉴于之前肤施大族之间就有传闻称,赵铭已被公子举荐。但作为幕后推手之一的申由知道这是中车府令赵高的意思,并非是公子本意。不过赵铭的这句话令他也慢下了出门的脚步,最后还是转身问道:
“我自然是信得公子,但你可有凭证?”
“凭证?自然是有的。”
赵铭微微一笑,这一笑不光宣泄了近日以来被困的闷气,也让他重新拾起自信,苦等多日的变数已来,笼鸟飞天或许就在今日。
“还请狱掾为我解缚。”
申由并不为所动,赵铭是他这边的仅剩的底牌,至于宰田师徒则是乐易那边所看押。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自己也不好向其寻讨。
赵铭见状,心中虽喜,但也没有表露出来,生怕不小心反激申由。
“铭襟内藏有一份书信,狱掾可上前一观。”
申由这才小心上前,搜着赵铭的身,果然从衣襟内掏出平铺在胸前的竹简。
竹简上的内容令申由不免有些吃惊,据上面所书,原来公子早已看穿了赵高的把戏,故而让赵铭直接南下咸阳。若能成则入朝为官,若不成则拜王绾为师。
“狱掾这下可信铭否?郡守与铭均为公子心腹,若铭父子二人皆劝公子,狱掾可还有甚后顾之忧?”
“可眼下......”申由可是得知县长司马逪可是与上卿蒙毅一同到达阳周,想必上卿已然知道阳周有贼人作乱之事,按照其脾气,自己可不得被其明正典刑。所谓惊慌则乱,申由此时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睿智。
“狱掾不必担忧,上卿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日上郡诸君弃魏投秦,先王惠文王仍以礼相待,并未苛责。况且先明者安,后明者黯,若是被他人抢了先,铭不可保证狱掾可无罪脱险矣。”
赵铭的意思很明显,现在投降不光不会被清算,反而还有功。但必须抓紧投降,别让别人抢了先,否则会有大祸。
“赵公子所言极是。”眼下迎奉上卿在即,申由也没有功夫细想了,粗听之下觉得赵铭所劝不无道理,马上上前为其松绑,“近日有所怠慢,还请赵公子海涵,望赵公子不计前嫌,随我一同去拜见上卿。”
“逐利有异,所为不同矣,铭岂有怨言。如今你我二人所为相同,趋利相性,自当戮力同心。”赵铭对此倒是看得很开,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后便随着申由去迎奉上卿了......
阳周县内不少正卒还蒙在鼓里,故此县长司马逪的话对他们来说依旧有效,哪怕有知情人不愿听命,但也不得不被裹挟而为蒙毅安排下榻之所。
见此,司马逪不禁感叹,“皆说愚民可控,可这可控不光对咱们,对贼人也是一般。”
蒙毅闻言不觉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居然能从这个武夫县长嘴里听到这番有深意的话。不过蒙毅并未表露什么,他忽然明白公子信赖司马逪远非自己之前所想那般简单。
“我看县长不日将改称为县令了。”
经过简单的观察,蒙毅发觉阳周县内颇为热闹,人头攒动,哪里像一个新置不久的县,跟上郡“旧”县徙泾一般繁荣。
“哪里哪里,如今阳周县还未满万户,岂能自称县令。”面对蒙毅的称赞,司马逪也是颇为欣喜,立刻将其心中所想坦露出来,“若是成郕都尉所属能尽归阳周,那逪便能自称县令了。”
哈~
蒙毅笑着无奈摇头,这夯货还蹬鼻子上脸了。
“此事你同公子说去,我可不方便干涉地方政务。”
蒙毅的拒绝并不出乎司马逪的预料,他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若是其答应了,反倒会让他无法回应。
“怎的这申由还没来?”
为了避免尴尬,司马逪赶紧转移话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莫非还要本县亲自去请他不成?”旋即冲着一旁的小吏道,“你去催一催,什么犯人比上卿还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