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忧虑,刚刚闭上双眼进入浅睡的赵寿隐隐听到了门外的喧嚣。本以为只是小事,或许是哪位下人又犯了错,被管事的呵斥,很快便会平息。
但没想平静之后,门外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这让赵寿不由得撑起身子聆听:来者不止一人。
真是多事之夜。
赵寿从榻上坐起,摸黑悉悉索索地披上了外衣。眼下肤施城里能在此时不被府上下人所阻的人不过二指之数,想来是出了什么急事,这才前来请动自己。
亮了烛火,门外的来自独子的呼唤便传了进来,“阿翁,还没睡呢?”赵铭记得自己临走时已经灭了烛火,所以断定父亲或许还没入睡。
“唔。”
赵寿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可有何事?”
“公子有请,还望郡守见谅。”雍巫的声音适时响起,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若是郡守不便,那便罢了,公子并不强求。”
这后面的话是雍巫自作主张,“低”他一等的智申成功傍上了王离,这让他很不平衡,也想要凭借职务之便进行图谋。
“既然是公子所请,老夫怎会拒绝。铭儿,进来,替为父着衣。”
见郡守不拒,雍巫也不便再说话,退到一旁,让赵铭进去服侍赵寿。经过片刻的收拾,赵寿便从内屋出来。
“公子特命我驾车而来,郡守不必自备。”
雍巫拱手,打断了想要吩咐仆人备马的赵寿,“还请郡守随我上车。”
“公子如此宽待,老夫闻宠若惊呐。”
赵寿放下了指点仆人的右手,感叹一句,随后跟在雍巫右手边问道:“不知何事如此焦急,大人能否透露一二?”
雍巫将步频放缓,看了一眼跟在两人身后的赵铭,笑而答道:“此事机要,小人不知,还请郡守原宥。”
“老夫明白。”赵寿闻言一笑,挥挥手间,赵铭便随之退开,过道上只剩两人,“不知现在可以了吗?”
“早晚都会得知,郡守为何急于一时?”雍巫脸上笑容一如既往,“晚知不如早知,先人一步,必定会快人一步吗?我等仆宦侍奉左右,知悉诸事早于常人,难道也快人一筹吗?”
赵寿从雍巫的自问自答的反问间听出了些许话外弦音,不知这是来自公子警告还是雍巫自己的意思。
“先人一步,未雨绸缪未尝不可。”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雍巫走到马车前顿步,赵寿也跟着停步,“又如何绸缪?”
“确实如此。”赵寿眸中闪过精光。
“请。”
雍巫取出梯凳,请郡守登上车驾。
“有劳了。”
在雍巫去请郡守的间隙,智申自觉的过来轮值,临时顶替了他的位子,侍立在公子左右。
扶苏也有些日子未见着智申了,于是起了话头,关心一番,“智申,你我许久未见矣。不知雍巫可有苛责于你?”
扶苏猜到了,但又没完全对。当然这里确实是雍巫的原因,他刻意提防着智申,将其放在不易接触公子的地方执事。
“雍巫秉公办事,何谈苛责。”
扶苏轻轻一笑,雍巫什么性格,近处的这么多天他早已摸清楚了,现在还处在小人得意的阶段,对上恭敬有余,对下狐假虎威。
接着转念一想,自己貌似跟始皇帝一样,并未在追随自己的众多仆宦中立一个总管。
“呵呵呵~”
想到这里,扶苏不觉笑出了声。
“不知公子笑什么?”智申不禁发问。
“没什么,既然你都认为雍巫可堪用,那我也只好命其坐实总管之名了。”扶苏并未收敛笑容,朝着智申看去。在记忆中,二人似乎不和许久,不知智申闻言后会如何反应。
“此为公子家事,何故诘问小人。”
智申低头,掩住躲闪的目光。
“你亦属家臣,怎不能问你?”扶苏板起个脸问,“怎么,莫非智申你不是我扶苏的家臣?”
低着头的智申额角浸出了冷汗,难道公子觉察到了什么?
智申头一次觉得公子的问话是这般的骇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本就一问一答的谈话就此冷寂了下来。
许久未见回话,扶苏偏头一看,只见智申的额头在烛光下映得反光,只好上看宽慰道:“方才只是玩笑而已,切莫当真。智申你自然也是我扶苏的家臣。”
智申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还真是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公子的玩笑话都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应声,“小人还以为公子不要我了,所以才惶恐不敢言。”
“你怎的这般胆小?”扶苏见此,爽然一笑,“哈哈哈!”
笑声也恰好传到了屋外,在走廊内的郡守和引着他入门的雍巫都听到了。
“看来是个好消息。”
赵寿扯着嘴角,朝雍巫笑道。
可雍巫就不觉得了,他显然注意到了公子身旁的智申,以为是他逗得公子欢心。
恶狠狠剐了一眼智申后,雍巫这才向内禀报,“公子,郡守请来了。”
“快请进来!”
见此,智申这才彻底放下心中的石头,他生怕跟公子说多了就露馅了,于是乘势默默退出内屋,将其留于雍巫。
“赵伯请看。”
扶苏并未留意两位仆宦的情况,直奔主题,直接将王绾所传消息交予赵寿。
“陛下有意重开授田,勒行此事的开田中尉不日便会抵至上郡。”
赵寿粗略扫完后脸上露出一丝轻松乃至喜意,“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呐!”
“哦?”
扶苏好奇,“何喜之由啊?”
“陛下若有意公子久戍上郡,又何须遣开田中尉?这梯田之法天下可还有谁能比得了公子?故臣断言,明年陛下北巡之日,便是公子离任之时。回归中枢,伴上左右,难道不值得道喜吗?”
郡守果真油滑,避而不谈授田之事,反而将细枝末节视为重要。这在扶苏看来就是避重就轻,于是再次重申,“此事不足为道,反而上意值得揣摩。我观陛下欲以军爵实授田,不知郡守何意?”
见公子收起了赵伯的称呼,赵寿这才敛起笑容,皱眉再将密信仔细端详了会儿。
“确有此意。”赵寿捏着胡须说道,“不过公子也有此意,岂不是一拍即合。依诏行事,既不用承担重责,又可放手为之,不正遂了公子意?”
呵~
扶苏也来了意,“还请郡守跟我说说这上郡宅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