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司马逪为了快速重新掌控阳周,杜绝昨夜之事,天还未亮便命人请驻守在城外的王离领军入城,以慑宵小不臣。原本司马逪还想着靠上卿来使之威,用怀柔手段劝服死硬分子,然后再请王离入城,以显主人之姿。但没想到一时的疏忽和妥协竟险些令上卿落入贼手,这就让司马逪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由于是在寅时,宵禁刚松之时,不少靠近城墙的人家听到了王离所部强制换防时的喧嚣和零星的打斗声。同时,王离进城这件事也随着上值,让一众县吏都知晓了,这就让原先还想着跟县长斡旋一番的贼人放弃了负隅顽抗,要么作鸟兽散,要么默默回到了值位,好似一切如常。
好在司马逪也知此事牵涉众多,若是从重而处,恐怕超过三分之二的县吏难逃刑罚之惩,这会大大影响本就正处于人口增长期的阳周县的运转。
此时的司马逪正处在主吏掾的位置,这次是他亲自引导着群吏进见上卿蒙毅和将军王离。
由于昨日蒙毅与司马逪有过交谈,知晓其意,因此直接不再纠结群吏从贼之过,但是对于死忠不屈的魏巍倒是予以了奖赏。
“奖惩之事意在公平,既然不惩诸位,但对忠心之人却需要奖赏,以分奖惩之别。”
说着,蒙毅便将目光递给了王离,随后继续说道,“厩驺魏巍,忠而不屈,嫉恶如仇,甘为阳周之事而奔波,奔走于危难之际,可谓之能。特此赏百金。”
虽然王离对魏巍之才持保留意见,但相比其余县吏起来,确实格外突出,故而也就承了上卿之意,命人将早有准备的百金抬到堂中央,然后打开。
顿时,金黄之色溢出箱外,令其余县吏看的是格外眼馋,但怎让自己胆小惜命,从了贼人,这才与之失之交臂。
“魏厩驺,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过上卿恩赏。”
司马逪的一声才让出神的魏巍回过神来,毕竟任谁见了这百金之财不得迷糊。
“巍不辱将军之命矣,此等重赏,巍受之有愧。”
魏巍是真的没想到上卿竟然奖赏如此阔绰,百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赏了出去,这着实令他觉得有些烫手。
“我以为魏厩驺当之无愧啊。”蒙毅轻笑一声,还以为魏巍在行辞让之礼。
但唯有司马逪看出了魏巍是真心不愿领赏,不免有些暗急,怕他在众人面前拂了上卿的面子。
“糊涂!”
司马逪斥责一声,见蒙毅没有多大表示,才上前小声对其说道,“魏厩驺,你没听上卿说奖惩公平吗。你若是不领赏,那你的同僚们可就要受罚受苦了,你可忍心?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司马逪这话本就不是只说给魏巍一人听的,而一旁的主吏掾马上明白其意,马上应附道:“臣附言。”
有了一人起头,其余县吏纷纷出声附言。
王离此时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玩味儿的笑意看着下方的魏巍。
在盛情难却之下,魏巍只好勉为其难地谢过上卿,收下了赏赐。
......
“将军以为魏巍此人如何?”
蒙毅在散会退回内室路上,这般朝并列而行的王离问道。
“离以为其人有公义却不乏私心,有小智却罕有大智,有小勇却无大勇,不过为厩驺却绰绰有余矣。”
王离所评着实客观,令司马逪也不觉地默默点头赞同。
“为臣者,忠为首责。至于才干,可后天培养。我以为眼下魏巍当获重用。”蒙毅这是在提醒司马逪在阳周后续的整治过程中,还是得用忠心之人,以免造成尾掉不大之势。至于县丞苏舍与县尉阇成二人,蒙毅还是持保留态度,认为二人的忠心在此次事变中参杂了太多的个人私心了。
“逪省得。”
跟在蒙毅身后的司马逪连忙应声,“不过逪私以为既然上卿不追究群吏之过,又何需苛责对待?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秦四并天下,所赖也全非秦人......”
蒙毅顿步抬手,止住了司马逪的“长篇大论”。
“我说不惩就果真不惩了吗?有时惩处不拘于形,亲近与疏远亦是一种奖惩。”对于司马逪蒙毅不介意多指点几句,“若是属吏被长官疏远了,县长以为属吏会怎么做?”
“恐怕都会奋而争先,唯恐落后。”司马逪一瞬间明白了蒙毅的意思,“之后若是魏巍坐大,逪还可打压他,从而让其他人有机会上位......”
司马逪一如既往的“耿直”,似若无人般地将心思表露出来。
蒙毅愈发觉得司马逪这人有意思了,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故而劝退了司马逪。
“不知上卿有何要事?”
刚刚坐定的王离便开口问道。
“将军不妨同我说实话,眼下军心如何?”经过昨晚与作为底层士伍白九的对话,蒙毅很是担忧边军的情况。
“莫非有人在混淆上听?”
王离眼神一凝,并不正面回答,反问蒙毅。
“此非我之所来。”蒙毅自然清楚王离的试探之意,当即便将白九之言道出,“将军,我并非有指摘之意,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问询之。”
“此事公子已有考量,就不劳上卿费心了。”王离对军务颇为敏感,他并不想蒙毅也插足其中,光一个蒙恬就足够压他半头了,再来一个蒙毅,兄弟合心,恐怕王氏积累三代的威望也不敌如日中天的蒙氏二人。
王离的这番警惕,倒是引起了蒙毅的注意,更是让他问了下去,“公子现有何考量?”蒙毅隐隐感到或许这便是公子隐瞒鬻爵的缘由。
但二人的思绪并未在同一频道上,蒙毅的追问令王离感到一丝不快,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上卿倒是不妨说说为何北使?”
“为上分忧而已。”
蒙毅也知道这次谈话大抵是无疾而终了,也是含糊回答。
“我本为外人,不好插手阳周之事,望将军与县长竭诚而作,共遏贼势。徙泾、阳周两地已耽搁久矣,我欲即刻北上,完成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