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呼啸的北风如刀割一般。面对如此严酷的天气,白日里一无所获的匈奴守军们士气更加低迷,十分不愿意守在大门,见巡逻队都猫进了温暖的毡包烤火,他们也跟着溜回了各自的毡包。
“大人,军中所备物资不过数日,应当速战速决,击破本地守军,劫掠一番后速速返回。”
长子单在呼衍氏单于大帐中劝谏道,“今日白天为何不一鼓作气冲破那军阵?”
呼衍氏单于斜眼望向长子单,并不多言,反而朝帐外的小头目问道:“尾巴处理干净了吗?”
毕竟他们现在还处在秦国境内驻扎,不得不谨慎。
“一个不剩。”
秦朝的哨骑并不比赵国的长骑,匈奴可轻易绞杀之。
“儿郎们歇息得如何?战马可喂饱了?”
“禀报单于,部下们早已准备好了,就等您下命令了!”
“单!”呼衍氏单于眼冒凶光。
“在!”
单此时才知道呼衍氏单于早已经预备了这次夜袭,白日那次不过是个幌子,佯攻罢了。
“让儿郎们给马蹄裹上帛布,轻装夜袭此地军营。”呼衍氏单于顿了顿后,着重说道,“此地形胜,在肤施之后,想必定为秦军所要,若能找到粮草存放之处,我等过冬便有着落了。”
呼衍氏单于所猜测得并不错,此地确实是关中转运至肤施城的必经之路,但是边军所需皆来自山东,二渡黄河过三晋之地而来,他的美梦或许会因此落空,但是谁又能知道秦国的长公子亦在此地呢?
“领命!”长子单匆匆离开大帐,带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百余轻骑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秦军营地摸去......
蒙恬展开地图,望着北方边郡的地图,眉头愈发紧缩:这股匈奴究竟从哪里流窜而来?
用手抚摸着北方只有寥寥几笔标识的广袤草原,心中的愈发无奈:三年来,他每日撒出去不少游骑出去侦察地形、绘制地图,如今只完成十之一二,不过为长城以北数里的长形地区。
修筑长城,在他看来可不是安定北疆的根治办法。蒙恬隐隐有种预感,不断紧缩草原部落们或许在将来成为帝国的百年之患。
“报!”
突然一声打断了蒙恬的沉思,游骑百将在大帐外求见。
“进,何事?”
蒙恬沉声问道:“难道哨骑出事了?”
“禀上将军,派出去打探匈奴行踪的一队哨骑已有两炷香的时间没有回营报道了。”
“嗯?”蒙恬警觉,目光马上来到地图,用毛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正好是距离此地一炷香远的范围。
“不好!”
沉吟中,很快觉察了匈奴的目的。
“传我军令,准备夜战!”蒙恬招呼左右甲士为其着甲,“匈奴想要夜袭!”
“来人,速速唤醒公子,接到本将营帐。”
扶苏并未入睡,也在盘算着什么,听到伍长的呼唤,自然晓得了什么。
“上将军,莫非是匈奴人打算夜袭?”
“公子妙断!”蒙恬正想着怎么解释呢,结果扶苏早有谋断,“臣估计匈奴驻地距此不过三十里,若轻骑突袭,只需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上将军,可有安排?”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如此而已。”蒙恬无所畏惧。
扶苏不禁为其鼓掌。
“自然,匈奴人岂是上将军的对手。只是我有一谬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公子有何高见?”蒙恬好奇,“现在军情严峻,还请速速道来。”
“上将军以为匈奴此番南下,为何?”扶苏不紧不慢地走到蒙恬跟前。
“无非是粮草罢了。”蒙恬,“公子意思是?”
“漠北苦寒无以为继。匈奴所属东边是势力强盛的东胡部落,如今已然称王,为草原共主。西边是阻断西域的月氏,横亘在河西走廊和吐鲁番东部。”
扶苏突然轻咳一声,不知不觉间透露出了超越本时代的东西,稍微停顿后,接着说道:
“匈奴人本来占据着丰饶的河南地,但被上将军和杨翁子将军两面夹击下被迫放弃。今年酷寒异常,入冬极早,我料其部落必受寒潮之苦,牛羊损失无数,这才会铤而走险,南下劫掠。”
扶苏用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推测到。
“匈奴这般深入腹地,想必是看上了边军所转运的军粮。既然他想要,那这里不是屯粮地也是了,上将军即可设计而谋。”
这位匈奴小首领对秦国还真的有点见识,但不多,对现在统一的秦朝的国情还停留在十几年前。
“计将安出?”
到现在为止,蒙恬对扶苏很满意,也愿意继续听下去。
“以粮为诱饵,伏击来犯。同时敲鼓点将,夜袭匈奴。”
一切战术不过是换家,既然大概知道了匈奴扎营的地点,不如直接“莽”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
蒙恬同意了,“不过,夜袭者何人可担此任?”
扶苏摆摆手,“我初临上郡,并不熟稔兵事,还请上将军定夺。”
......
月黑风高,寒霜戚戚,长子单领着百余轻骑顶着寒风在夜里奔袭。兀然,眼前出现一处火光,霎时间秦军大营便出现在眼前。
“停!”
长子单单臂握拳举高,对身边的小头目指挥,命令层层传了下去,百余骑就这样缓缓停了下来。
“秦军粮草一般存放在何处?”
这名小头目原本是赵人,因为国破才无奈领全家北上投奔匈奴。赖其擅长骑射,才混到如今地位。
“西南方向。”
“善!”单下马远远绕着走,盯着大营观察,发现守备松懈,仅有两名士卒持矛而立,拱卫大门。
回到队伍中后,单果断下达了命令:“让军中神箭手将这二人制服。”
为了保险起见,小头目准备了十人弓箭手贴近瞄准远处昏暗火光下的士卒。
“放。”
小头目一声令下。
“嗖!”
十支箭羽同时射出,精准命中,两名士卒应声倒下。
“先等等。”单按住了按耐不住的小头目,极为谨慎地继续观望。在他印象中,秦军作战勇猛,胆大心细,素有谋略,还是小心为上。
见时间过得差不多了,便派出两骑打探。
两名匈奴轻骑很快接近了大门,期间秦军大营都没有丝毫反应。
单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等看到两人在火光下表示四周无人地手势,更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单抽出腰刀,眼中起意,上马转头大喝,“儿郎们,攻入秦军大营,酒肉管饱!”
“昆仑神在上,庇护我们战无不胜!”
匈奴人无不默默祈祷。
“轰轰轰”
马蹄踏在大地上传出低沉地声响,与心跳共振,压迫感极强。
匈奴大队很快冲入大门,按照约定,一队人马直扑西南粮仓,劫掠粮草;另一队人马则深入中军大帐,欲擒拿这支秦军的指挥官......
扶苏身披坚甲,腰佩利剑,领军埋伏在暗处,听着暗哨的传报,果然不出所料。
听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扶苏扶着剑柄的手心不由地沁出汗,透过营帐的小孔已然发现匈奴骑兵突进了中帐。
蒙恬按住扶苏蠢蠢欲动的右手,低声说道,“还未是时机,让死士们尽其全功。”
方才扶苏想要留下来,以自身为饵,让蒙恬分军奇袭匈奴。奈何蒙恬死活不同意,妥协后选择先伏击,然后假扮匈奴突袭。
终于有起夜的士卒“发现”了不对,正欲高呼敌袭,但随着喉咙一抹嫣红渗出,声音戛然而止。但终究还是引起了注意,营帐中冲出两伍步卒前来探查。
“放箭!”单下令,“一个不留!”
“噗噗噗!”血雾还未在空中花开,便已然凝结成冰珠零碎而坠。而后面的士卒仿佛有些胆寒,退入了营帐。
“哈哈哈!”单忍不住内心的喜悦,如此顺利的突袭让他以为秦军真的都在“熟睡”之中,一种计谋得胜的快意从心底升起。
“秦军粮仓就在面前,给我抢!”单高呼。
匈奴勇士们打了鸡血似的突入了中帐,与其中残余的死士肉搏。单耐不住寂寞,亦在亲卫护拥下冲入营帐。
“此为良机!”蒙恬出声。
扶苏早已按耐不住,“放响箭!”
“啾!”凄厉的声音盖过了刀剑的碰撞。用袍泽生命演绎的“空城计”早已令埋伏在暗处的秦军士卒饥渴难耐。
扶苏拔剑劈开布帐,跃出营帐,“盾兵在前,长矛左右,弓弩兵居中,放箭!”
秦军士卒应声而动,摆出空心圆阵,将匈奴人团团围住。早已张弓拉弦蓄势已久的秦弩在弩兵手中爆射出来,尖锐的破空声如死神的镰刀收割着匈奴人的生命。
“什么?!”单大惊,急忙冲出营帐,想要探查,但又被密集的箭雨所逼退,还好他手下舍命相救,才令单捡回一命。
单指挥手下急忙躲到了粮囤后面躲避箭雨。“噗!”突然一支弩矢穿透了粮囤,露出了箭头,顶得单后背一疼。
单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将弩矢箭头拔断,顿时一股黄色的娟娟细流顺着孔洞流了下来,正是小米。
单大喜,这果真是粮食,看来秦军还未来得及搬走,心中筹谋一番,便生一计。
“为何匈奴人直扑粮仓?”
蒙恬解决完中军大帐的匈奴兵后来到西南军营,心中惊怒不已。
一股糊味很快从空气中弥漫,不久浓烟从粮仓中升起,片刻火光冲天。同时单在粮囤后用生硬的汉话喊道,“放我们走,否者我们可不单单只烧这一处军粮,我们剩余的匈奴勇士拼了命也会将你们的军粮付之一炬!”
“糟糕,失策!”
扶苏失声,因为时间紧急,自己和蒙恬并未安排搬运粮食,况且这么多的军粮也不是顷刻间就能搬运完成。
蒙恬皱眉,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匈奴人会如此猖狂,作鱼死网破之斗,望向公子,“为之奈何?”
扶苏沉吟,“不如就放他们走。”
单和剩余的数十骑,匆匆从秦军放出的口子夺路而逃,丝毫却不清楚半刻之后秦军探马悄悄地跟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