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妻女
在两军数万将士的瞩目下,吕布手中画戟,胯下赤兔,一人一骑,却如千军万马一般气势冲天,傲然走进白门楼,走进下邳城。
陈宫、高顺、张辽等将官立即一拥而上,将他簇拥在中间。
面对麾下将官的垂询目光,吕布略带一丝疲倦道:
“加强防备,轮班休息,随时待命。”
“明日辰时,州牧府待令。”
“三日后,接收彭国、小沛。”
众将闻言,人人面露喜色。
吕布这时一反先前的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吞吞吐吐道:
“详细事宜,我晚点会逐一跟大家细谈。”
“现在……我要回府一趟。”
诸将官互相对望,顿时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暧昧神色。
特别是高顺,目光中还多了一丝赞许以及……如释重负。
陈宫则脸上闪过一抹恨铁不成钢的阴郁。
对于这些,吕布都已不在意。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打马一路小跑,走过外城、走过中城、走进内城、走入州牧府。
终于来到内院宅邸。
在这宅邸内,住着他这一世仅有的两位亲人——妻子魏氏、女儿吕旃。
他重生这几天来,一直忙于突破下邳之围的困境,筹谋将计就计、借机复仇事宜,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够安心回来了。
略带沉重的推开大门。
首先印入眼帘的,就是魏氏那一张温良贤淑的脸。
魏氏已经三十出头。
自十六岁那年嫁给他,已经将近二十个年头。
近二十年来,魏氏跟着他辗转流离,而他又常年在外征战。
从五原到晋阳,从河内到长安,从濮阳到下邳,两人一直聚少离多。
尤其是当年他被李傕、郭汜赶出长安,事起突然,竟来不及带走妻女。
在满城皆敌下,幸亏朋友庞舒私藏,魏氏得以带着女儿在长安苟且度日,终日惊惶。
而那几年,他在外颠沛流离、挣扎打拼,苦苦谋求一块安身立命之地。
直到入主兖州之后,才得以派人接回妻女。
然而妻女两人跟着他没过几天安定日子,就又兖州兵败,辗转到徐州。
直到一年前,才好不容易又稳定下来。
结果同样没过多久,便是曹操大举东征,兵围下邳。
而更加悲哀的是,若是他没有重生。
此时此刻,他已经殒命白门楼。
妻子魏氏、女儿吕旃也被刘备下令处死。
一家三口,斩尽杀绝。
灭门之祸,斩草除根。
正是前世惨烈残酷的下场,才引致先前在城外的他,毫不留情的下令杀死了陈登、糜竺、刘备等人的家小。
祸不及家人?
在那些所谓雄图大业的大人物眼里,显然是个笑话。
既然是笑话。
那就笑话罢。
事实也确实如此。
就像今天斩杀的那些亲眷家小,虽然陈登、糜竺、刘备他们表现得似乎很激烈。
但是在他们内心,恐怕大大的未必。
或许正如刘备所说,“妻子如衣服”罢。
可惜这样的事,他吕布做不到。
这大概也是他的前一世,最终身死白门楼的最大原因。
想到这里,吕布将深情的目光投向眼前的魏氏。
乌黑浓密的头发,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支简单的金钗。
淡淡的峨眉,温婉的双眼,精巧的鼻梁。
眼角悄悄出现的几丝皱纹,更增几分娴静从容。
这就是他的妻子魏氏。
无论何时何地,始终仿佛岁月静好。
吕布一个跨步上前,一把将魏氏抱在怀里,双臂紧紧搂着她的腰肢,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魏氏被搂得几乎双脚离地,娇喘微微,略带羞怯道:
“温侯……现在还是白日咧……”
吕布将头埋在魏氏修长的颈项边,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熟悉的体香,久久不愿抬起头来。
在魏氏来说,两人不过几日未见。
但对于他而言,却已是前世今生,天人之隔。
就在吕布沉浸在与魏氏相拥中,不可自拔的时候。
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突然响起:
“哎呀呀!”
“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还这般没羞没臊!”
魏氏娇躯一震,顿时两腮绯红,挣扎着就要离开吕布怀抱。
吕布双臂用力,继续紧紧搂着魏氏,在她颈项边抬起头来,呵斥道:
“去去去!一边去!”
“别打扰我跟你娘亲热!”
前方不远处,是一名顶盔带甲、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少女。
少女大约将笄之年。
两道柳叶眉,一双杏核眼。
乌黑透亮的双眸,有若浩瀚夜空中的亮点星光,顾转流盼,灵动至极。
面容精致,鼻梁高挺。
七分绝美之中,带着三分英气,不愧将门虎女。
正是他唯一的女儿吕旃。
吕旃左手扶着腰间配剑,右手提一杆月牙戟,一只脚跨在门槛外,一只脚还在门后。
她本来是准备去练武场练武的。
结果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跨出门槛,就看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搂抱在一起的俩人。
当下一脸无奈道:
“爹,娘,你们也老大不小了。”
“为何还是猴急猴急?”
“以后再做这般事时,能不能回避一下?”
魏氏嘤咛一声,将头埋在吕布怀里,竟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羞得不敢做声。
吕布一紧双臂,笑骂道:
“没大没小!”
“没见你娘都害羞了?”
虽然笑骂着,眼神中却透着无限宠溺。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女儿,似是恨不得将女儿融化成一滩水,融进自己的心底。
吕旃被他望得发毛,故作强硬道:
“爹,你怎么了?”
“老实交代!”
“这几天在外面,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跟娘亲的事?”
吕布一手搂着魏氏,一手朝吕旃招着:
“过来,让爹抱抱!”
吕旃翘鼻一哼,脑袋一扬:
“才不去呢!”
“我可是就要领兵作战、上阵杀敌的人了。”
“怎么可能还像小孩子一样!”
吕布没好气道:
“不让爹抱,你一个小卒都休想得到!”
吕旃一脸倔强道:
“我自己招!”
吕布得意大笑:
“你爹我现在是徐州牧,整个徐州我说了算。”
“没有我的允许,谁敢跟你。”
吕旃一时语塞,嘟着小嘴,带着一脸的不情愿,慢慢挪到吕布身旁。
吕布大臂一揽,将吕旃和魏氏一起紧紧抱在怀里。
右手搁在吕旃的脑袋上,隔着头盔一阵用力乱揉。
突然间,只觉得前生的数十年,经历的一切委曲求全、一切污蔑诽谤、一切冲锋陷阵、一切浴血厮杀、一切殚精竭虑、一切苦心谋划。
这一刻,通通都值了。
抱着自己这一世至亲的妻女,抬头仰望苍穹,心底喃喃道:
“老天,你总算待我不薄……”